這是霜月的最後一天,接近黃昏時分。獸靈奧蘇爾坐在老橡樹酒館的吧台前喝酒,一杯接一杯。
時不時會有人偷偷看他幾眼,甚至指指點點。對此奧蘇爾早已習慣,在諾亞大陸上出沒的獸靈寥寥無幾,比精靈更稀少,許多人終身也難得見到一次獸靈,出現任何失態的舉止都是可以理解的。
新月城的老橡樹酒館,是這方圓幾百哩內最負盛名的酒館。這裏的美酒品種繁多,從最便宜的,三個銅板一杯的杜鬆子酒,到最昂貴的——珍藏了百年以上,向來隻有王國貴族消費得起,價值十個新月金幣一杯的精靈秘製黑草莓酒,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買不到的。
而且大家都知道,在這裏能買到的,不僅僅是酒。
這名氣也導致了小小的酒館裏魚龍混雜,經常在這兒買醉的既有一名不文的傭兵,也有一擲千金的貴族,有精靈族人,有來自東大陸的哈裏蘭人,甚至有人發誓看到過神秘莫測的法術師出沒。從芽月到果月,從葡月到風月,一年四季,老橡樹絕不會缺少客人。
這個時候的老橡樹裏,如往常一樣熱鬧。
傭兵們占據了環繞吧台的最顯眼的位置,大部分的喧嘩和騷動都是由他們引起的。
而在角落裏的那些顧客則比較安靜,他們多是些小貴族,冒險者,殺手,走私販子之類的——總之是些不願意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的人。
在這些角落裏時常進行著一些非法的交易:贓物轉手,或者**之類的。沒人理會這些,來這裏的人都懂得一個道理:及時行樂,莫去管他人閑事。
窈窕妖美的女招待們如穿花蝴蝶般來回於各酒桌之間,嬌笑著應付粗豪的傭兵,淺笑著應對矜持的貴族。
一個穿著樣式簡潔的白袍、約莫二十六、七歲左右的吟遊詩人正信手撥弄七弦琴,唱著“霜月,霜月!”之歌:
遲留的霜月
需要春天的困擾嗎?
——“不要不要”!傭兵們嚷著,用力地跺腳應和著拍子,震得桌上的碗、碟咣當做響。
需要夏暑的創造物
和那腳下纏繞的雪花嗎,
——“不要不要!”
需要那一心想扶搖直上
卻由紅變灰終於跌落下來的蜀葵,
需要那蓋滿了初雪的凋零的玫瑰嗎?
——“不要不要!”
……
這吟遊詩人是近日裏老橡樹酒館內最受歡迎的人物。
他自稱“費列羅”,也不知是真名還是假名。此人不但有一副好歌喉,還有一張英俊無匹的麵容,那頭飄逸的淡金色長發和溫柔的淺綠色眸子不知傾倒了多少懷春少女;而他機敏幽默的談吐,唇邊和善的微笑,無懈可擊的風度,讓即使嫉妒他的人也無法不對他產生好感。
一段結束後,所有人都舉起手中的酒杯,笑嘻嘻地喝上一大口,然後聽那詩人繼續唱:
流馳的星星敲響了雷聲隆隆
好似意氣洋洋的戰車
部署在群星會集的戰鬥中。
天蠍星攻打太陽
直打得太陽和月亮沉落
……
酒館的大門突然被推開。伴隨著一陣涼風,幾個盔明甲淨的青年人魚貫而入。
他們都穿著南部黃金之海周邊風格的鎖甲,銀色的甲片配著暗金色的鉸鏈,沒戴頭盔,看起來莊重又美觀;都裹著海水藍的披風,披風上繡著美人魚和三叉戟的紋章。
他們一進門就徑直往吟遊詩人的方向走去,連推帶搡,硬生生在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來。
雖然知道他們是貴族老爺家的騎士,幾個脾氣暴躁又灌了太多杜鬆子酒的傭兵仍然開口就要咒罵,可是當他們看見跟在那幾人身後款款而行的少女,卻把罵聲吞回了肚裏。
安靜像是會傳染,眨眼間酒館裏就沉寂下來。
那片刻從極鬧到極靜的變化,讓奧蘇爾也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那少女有一頭罕見的酒紅色長發,柔柔的呈波浪狀垂到腰間。她額上箍著個小巧的紫金頭環,頭環下銜接著一小片琥珀麵甲,遮住了她大半的麵孔。但是露出來的那一小部分:玫瑰花瓣似鮮豔的紅唇,嬌俏的下巴,綠鬆石一樣明媚的大眼睛,都無不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少女上身穿著件薔薇色的鑲花邊襯衫,外麵套著精靈工藝的皮製胸甲,恰倒好處的剪裁將她完美的曲線勾勒得驚心動魄;下身是一條赭色的騎士馬褲,水犀皮的馬靴;腰間懸著柄細刺劍,劍鞘和手柄上都鑲著明晃晃的火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