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不斷獲得新生,則偶爾死去幾次也未嚐不可。」
……
……
幽深的黑暗長廊,如同鏡麵一般光滑,足尖踏在上麵,沒有傳來任何一丁點的回聲。
在那更深處的房間裏,艾爾·貝利弗斯如同獨角獸一般躊躇在萬丈懸崖的邊緣,淵默不語。那些旁人看不見的青灰色的雲海正在他視線盡頭處不斷翻滾,扭曲,變形,仿佛是踏往通向自我的征途,直入靈魂深處……
事實上,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失去了名為「說話」的能力——
血肉,肌腱分明的骨骼,以及還連接著腹腔,直接抖落在身體外側不安跳動著的活器官…艾爾赤**裸的身體纏滿了無數流淌著不明液體的透明導管,而在他周圍,一眾看似科學家裝扮的研究員們正在熙熙攘攘地忙碌著,借助精密的儀器和工具,一遍又一遍地來回「切割」著艾爾的身體。無影燈下,那些平時細小到昏暗環境中難以察覺的傷口,幾乎是一覽無餘……透過擱在鼻梁上的鏡片反光,研究員們的身上不時流淌出一種致命而又克製的非人氣息,似乎躺在手術台上供自己肆意「玩弄」的對象隻是一具人偶,沒有任何一點值得人類尊重的價值。
艾爾卻無暇顧及自己眼前發生的一切,半刻中前,起源於身體各處巨大的疼痛感就已超越了他理智的閾值,甚至讓他身體本能地切斷對於「疼痛」這一知覺的感知。在一開始,出於對完成手術的需要,艾爾憑借著自身的意誌拒絕了全身麻醉的藥理要求。有很多個瞬間,在一徑長途中痛苦跋涉的艾爾仿佛聽到自己胸腔某處驟然傳出了停擺的巨響,響徹雲霄,但最終還是無一意外的被理性證明都不過隻是自己的幻覺和妄想罷了。
此時此刻,在這燈盞般狹窄逼仄的鬥室裏,行走於研究員的刀鋒之間,艾爾疲憊不堪的身體就像是一隻被人反複毆打的「口袋」,暗紅色的液體正緩緩地從邊緣處滲出,然後順著手術台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深深淺淺地洇開,如同宣紙潑墨……
如果說…或許說就此死去也算是不錯的選擇,艾爾孤零零地平躺在手術台上心想。他眼神空洞地望著頭頂同樣近乎虛無的穹頂世界,映入眼前的一切都如同萬花筒裏的星星那般陸離斑駁,璀璨難測,最晃眼的中心處竟如同升起了一朵巨大的漩渦雲,在虛空中旋旋不休……
就當他的意識快要被那夢魘般的虛無漩渦吞沒時,對於死亡的恐懼開始變得不可思議的淡薄。整個人就像是夢遊一般,在空氣中輕浮地舞動著。
然而,艾爾並不知情的是——此時在他所在房間上空的某處,數個由意念實體構成的觀測者正在目不轉睛地觀察著發生在艾爾身上的一切,還不時操用著某種晦澀難懂且令人難以察覺的「語言」無聲而又迅捷地交流著:
「……」
「看來結果也隻能是這樣了…」
「即使是那人的兄長也不行嗎…?」
「哼,「科學院」的那群廢物,又浪費了這麼好的一個「樣本」,之後要怎麼跟那個貝利弗斯家族交代,真讓人頭疼!」
「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來自真神的聖核結晶的力量過於強大,即使隻是植入碎片,對於新世代的騎士來說,也是難以承受的…」
「放心吧,小家夥生命力很頑強的,不會那麼簡單地死掉的…畢竟是中央聖所裏最年輕的聖堂騎士之一,不過還是遠遠比不上奧古斯汀就是了……」
「那是當然,奧古斯汀可是宗教裁判所出身,啟迪儀式上開啟了十一道神門的天選騎士…這小家夥不過隻是一個庶子,貝利弗斯的家主不會把他放在眼裏的,關鍵還是在於他的妹妹,畢竟是作為「那個」的存在……」
「……」
話剛出口,整個場麵就為之一窒。一個不慎,就踏入了雷區。
即使對於觀測者們而言,即使是開口提及,關於所謂的「那個」的存在也依然是一個沉重的負擔。接下來,沒有人願意繼續發言,所有人仿佛都陷入那漫長如同夢魘一般的昔日回憶中去了。
半響,終於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再度浮起——
「必須再次鄭重諸位:吾等不能再重蹈七年前的悲劇了,不能再讓世界末日般的情景再次降臨在這個世界上…願至高之神寬恕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