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風駐何日等方休(3)(1 / 2)

清明正值四月雨天,南京城陰雲漠漠,蒙蒙細雨紛灑了一片淒迷。

墓園素來冷清,一路鬆柏披離,桑梓水杉沿著台階,次第聳立,已是蔥蔥蘢蘢。齊整排列的大理石墓碑上,用隸字刻死者的姓名生卒,焊一枚遺照。

周末我請假去看龔宇凡的媽媽,買了菖蒲和百合,都是素樸的花色。她在照片上依舊笑容端雅,墓碑前已經擱置上一束白菊花,三兩個水果疊成金字狀,小心翼翼地立著,看來龔宇凡已經來過。

我想起龔宇凡,他一定穿著換洗的襯衫,衣領交疊整齊地翻折,露出幹淨的皮膚,龔宇凡一向很白,總給人一種溫暖陽光的味道。

他長久地坐在墓前,不說話,眼裏蒙著一層霧氣。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姿勢,看著讓人難受。

我心裏突然一陣生疼。眼睛澀澀,伏下身子,記憶如潮水一樣覆蓋過來。

那年除夕,我去龔宇凡家,他父親常年在國外,龔宇凡從小與母親親就,他媽媽教我做菜,我圍著小熊維尼的圍裙,在廚房裏忙東忙西打下手,將黃瓜和土豆切絲,拌上小蔥麻油。

龔宇凡輕輕摟著我的腰,將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壞笑著說:“媽,您看這媳婦怎麼樣?”

我當時特害羞,隻聽見他媽媽“嗬嗬”樂著點頭,眼神中蕩漾著濃濃的笑意。

“謹妍?”

我一驚,轉身,居然是陸偉恒。

他一身便裝,灰白衣領外翻,襯托出精致的側臉,很帥,幾乎認不出來。

“怎麼在這兒?看誰?”他低下身子,靠近我。有一股成熟地氣息包圍過來。

“一個朋友的媽媽……”我幽幽地答,心裏升騰起錯落的傷感。的確隻能這麼說了,在這種肅穆的氣氛中,任何修飾語都有可能讓人不能承受,何況是一個退出了我生命的龔宇凡。

“你來也是看朋友?”

陸偉恒淡然一笑,神色忽然落寞。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有這樣的表情,複雜而難安。

“一個很重要的人,”他很神秘,“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罷。”

我盯著他好一會兒,默默。

他領我去市中心吃飯,坐在那輛豪華的別克裏,我們一路無語。

他應該是有心事,其實認識這麼久,我對陸偉恒的事,從來知之甚少,也不常問起,他出身豪貴,這樣家庭背景的朋友,我向來是抱著望塵莫及的態度。

手機響起來,我一見是主編,鈴聲急促,像是有急事的樣子。

“謹妍啊,有件事兒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我們部想做個調整,把人物欄目交給小玲負責……”

我一怔,猛地愣住了,渾然像被鞭子抽似的,一股怒火在瞬間湧上頭腦。

我衝著電話,壓住自己幾乎要顫抖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從喉嚨中吐出來:“顧主編,我現在馬上到編輯部來……”

然後轉過頭,麵無表情地對陸偉恒說:“麻煩你送我去《春風》編輯部,就現在……”

陸偉恒一臉不解,他盯了我一會兒,方向盤一轉,調頭疾馳開去。

一開門,我就看到了小玲,她的桌邊圍著一群人,在人群中她身材嬌小,笑靨如花,格外惹眼。顯然是看見我了,匆匆一眼掃過,充滿不屑,傲氣與得意。

她轉過身,依舊繼續著他們的話題。

我風風火火的上樓,走進主編的辦公室,顧主編正忙著接電話,示意我坐下來。

幽幽地停了一會兒,終於無奈開口:“你也知道,我看你最近比較忙,人物這個欄目,確實需要一個有經驗的人來負責,這樣比較好,正好小玲進雜誌社也有些年頭了,雖然……年下我說過把它交給你,但是……事情總有變數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