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的故事。
“來一來看一看啊!鬼都賭鬼賭鬼賭開盤啦——”
小兒一聲吆喝,頓時鬼都內萬巷鬼空,而沒有客棧內則是鬼頭攘攘熱鬧非凡,以至於再現鬼踩鬼疊羅漢之奇觀。中間投注台更是水泄不通,大把大把的鬼銀冰雹一樣不要命的對著投注台中的掌櫃一通狂砸——不知是那些鬼魂們為了下注太過於狂熱,還是對每場賭局都賺了個體盆滿缽的掌櫃所表示出的極其熱切的羨慕嫉妒恨。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沒有客棧裏的賭局,永遠是整個鬼都最受歡迎以及最熱烈的活動。不僅僅因為這賭局一月一開,更因為他那全城獨有的賭法:沒有客棧的賭局不賭其他,賭的一直都是當今最熱烈話題,諸如“楚江王的妻妾之爭究竟誰贏”或者“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3p究竟為哪般”再或者“孟婆黑無常年前恩怨情仇”等等勁爆內容,迎合大眾心理順便調戲上位掌權者,加強民意溝通嘛。誰說鬼不八卦?當即表示晚上找你聊通宵,不嚇死你不姓鬼。
與大廳中非凡熱鬧相比,沒有客棧的頂樓角落裏悠然飄忽著一個身影,左鑽鑽右瞧瞧好不自在。恩,鬼疊鬼都踩到五樓了,要抓緊時間擴充客棧了啊。正心裏算盤打的正響,忽見旁邊也有一個飄忽白影,大不解之,忽悠一蕩就來到了白影身邊:“老兄,來了怎麼不玩玩撒?”
“啊?”白影無奈的撓撓頭,似乎有點疑惑,“大哥,今天這賭局看著有點奇怪啊,怎麼就另外一方沒人下注呢?”
“你新來的鬼吧!”另一灰影被擠得飛出鬼群,恰好聽見白影問題,忙回答。望見白影肯定的點頭後,熱心解釋道:“你看這次賭局是什麼?——二零六四號要去投胎!屁啊,當我們鬼全是弱智啊!二零六四號是什麼?砍了彼岸花燒了生死簿罵哭了黑白無常拐跑了十殿閻羅裏九個大王的老婆——哦,剩下那個是搞基的——還有事掉包了孟婆湯沒事逛鬼都偏偏從不給錢又沒人能耐他何的鬼!當初差點就全地府的人都抱著他大腿喊他姑奶奶了都沒能讓他去投胎,這次無端端竟然不知哪根神經塞了蔥要跑回人間了,你說這能信麼?誰會眼巴巴把自己錢往水裏扔啊,肯定賭‘不會’了!”
“哦……”白影鬼表示了解,轉身投注去了。
“可是……”一開始的飄忽身影突然低低出聲,似乎隻有他自己聽得見。
“那個人,他也投胎了哦……”
客棧內的喧囂瞬間將那低喃淹沒。
“啊——原來如此。”不知何時飄忽鬼的身旁已多了一個紅色身影,感歎。飄忽鬼回頭,眨眼:“你怎麼來了?”
“我剛剛還納悶怎麼自己一直打噴嚏。”紅影揉揉鼻子,指向賭台:“合著我都成了沒有客棧的賭題主角了呢。”
“風頭最賤的人到哪裏都是光芒萬丈的靶子,上書永遠四個大字‘請來罵我’。”飄忽鬼搖頭晃腦的說出一句亙古不變的絕對真理,“我還以為你外騷到這個地步早就有這個覺悟了。”
紅影嘻嘻一笑:“多謝誇獎多謝誇獎,比不上您老裝十三千萬年都不怕雷劈啊——咦咦咦,老五閻羅告訴我的,不是這樣的麼?”原倍奉還,還順便拉了一個墊背的。
飄忽鬼不動聲色的被噎住,不由暗歎長江後浪推前浪還把前浪拍死在沙灘上。聰明的決定不再回嘴。於是兩鬼便靜靜地飄在上端,俯視腳下千萬浮華,哪怕是身影朦朧,卻也透出一種傲然的霸氣,仿佛本該如此。
“二零六四,你確定要走麼。”
“魂本來就是要走的,隻是我這個人有個毛病,別人給我什麼,我都喜歡雙倍給回去。別人給我一刀,我就給回他兩刀,別人給我一顆糖,我就給回他兩顆糖……等了這麼久,該給糖的我送孟婆湯了,該砍刀的我扔油鍋了,無牽無掛的感覺才是最好的不是麼。”紅影的語氣淡定,正義無比。
飄忽鬼微笑:“哎呀,還是這麼說謊不眨眼。”扔油鍋是扔油鍋,可連苦守血海千萬年都沒怕過的地藏菩薩在觀看了全過程後一直念叨著的“南無阿彌陀佛”是怎麼回事?無牽無掛?可我還記得你還欠著一個東西呢。
紅影鬼扔去一個白眼——姑且把朦朧成一團霧的鬼臉上那兩個白色稱之為白眼的話。不再廢話,拍拍屁股“走了!”
“……二零六四,如果你欠了一條命,那你又如何還?”
“……”紅影不答,漸行漸遠。
轉輪王,你問我若是欠了一條命,我該如何還。我會告訴你,我定將此生與來世,雙手奉上。
“喂喂……”諾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轉輪王轉頭,隻見先前的白影鬼不知什麼時候又飄了回來:“那個……砍了彼岸花很嚴重嗎?為什麼好像大家都很怕這個?”
“錯、一點也不嚴重。”轉輪王很認真的笑,眉間的金輪緩緩光芒流轉。“要不你砍朵試試看?”
**七月,太子攻入王城當日。
“皇……皇上!”太監慌慌張張的衝入大殿中,被門檻絆了一下,極其狼狽的倒地,使得原本尖細的聲音更顯慌亂,“宮……宮門被攻破了!”
“皇……皇上?”
他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中,寂寂淒淒。他急急忙忙的從地上爬起,恐懼的望向四周。整個大殿不見人影,隻有燭火搖曳著。大殿最高處的龍椅上,毅然擺放著巨大的玉璽,堅硬的玉石材質反射著燭火的光輝,無言。
皇上,不見人影。皇宮,摘星樓。
摘星樓位於宮城西南角,顧名思義,高可摘星,乃是寧樂三年,為慶祝太子卿安和蝶安皇子誕辰所建。全樓鋪以漢白玉磚,飾以銀瓦千兩,珠寶明石無數。明帝更令人以黑玉封頂,鑲以螢石鋪成星圖。每至月圓之夜,摘星樓頂便放出銀華光芒,而樓內螢石璀璨,星漢燦爛,恍若白晝。如此浩大工程曆時五年方才完成,而這璀璨銀光下,又埋葬了多少民脂民膏,則不得而知。
城外火光不絕,卻映照著摘星樓越發光芒璀璨,方圓半裏恍若仙境,銀沙一樣的光芒鋪撒開來,連綿流淌在大地之上,如冰冷的火,嘲笑天堂。
世帝牽著安笙蓮的手,來到這摘星樓前。從前被囚於深宮之中,隻曾在宮人口中聽聞這摘星樓的奢靡,如今親眼目睹,隻怕比那宮人描述的更要華美十分。隻是那純潔無暇的地基之下,鋪墊了多少森森白骨?
念此,世帝冷笑——寧樂三年,南方大旱,災民高達十二萬八千人,而朝廷卻隻是象征性的派發賑災銀兩十萬,中間曆經層層地方大小官員的黑手,最後到達百姓中的,隻是陳米舊麵。而明帝卻不顧災民們的災聲怨道,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建造了這所華而不實的摘星樓,當當真是名副其實的勞民傷財。屋漏偏逢連夜雨,同年,莽日乘虛而入,三十萬大軍攻入天啟,如入無人之境,一直打到了南方重地臨安。明帝下令征戰,這一打又是兩年的戰亂連連。戰場上刀劍爭相喑啞,宮城裏卻依舊絲竹沙啞。
寧樂五年,雙方各傷,莽日派三皇子及眾臣子前來議和。因雙方文化不同言語不通,與天啟皇子澹台卿安起爭執,最後竟被其失手所殺。和平眨眼破碎成煙,雙方再次弓弩相向。千鈞一發之際,澹台卿安之胞弟澹台蝶安挺身而出,自願前往莽日成為質子之身,以保兩國十年和平之期。那一年,他才五歲。那一年,他背井離鄉,舍棄了盛寵的龍子之軀,成為別國地位低下的質子。那一年,風波平息,明帝大悲後大悟,自此奮發圖強,誓領天啟強大蓋往日……
那一年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卻是遺忘的那般快!以至於摘星樓蓋好後,人們驚歎此樓之美,卻再無人記起這棟樓原本的主人,已去向何方。多麼諷刺!每每看到史書此般講述,世帝隻想大笑——大悲後大悟?奮發圖強?那個男人的心,永遠是那樣的狠辣,也永遠是這樣的堅韌——那是怎樣的一種恨,才讓明帝如此的苦費心血,隻為去報複一個五歲稚子?不錯,從一開始,摘星樓便是蝶安皇子的劫,將他的命運推入萬劫不複之深淵。而十年後的今天,它再次成為“蝶安皇子”的葬身之地,是該感歎世事無常,還是該唏噓命運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