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之巔,蜷著雙腿,托著屬於他自己的那本褪色的日記。
用人的眼光看動物,你的眼鏡叫傲慢。用人的眼光看人,你的眼鏡叫虛偽。用動物的眼光看人,你就明悟了人性。
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是十八歲那年寫下的心語。
十八歲,戰場的黃昏下,土堆上的他手裏捧著這本日記,左手寫下的是屬於不剩多少人性的人的心路。
二十四歲,驪山上的林銳,和十八歲的他似乎什麼也沒變,依然是這本日記,依然是妖嬈俊美的恬靜男孩,可身上多了歲月的刻痕。
靜靜的坐在大哥的墳前,連帶著五顆珠子的手鏈被葬進了墓穴。當年兄弟們每人都有一條的,每顆珠子代表了一個兄弟。
麵對生死沒有人會高尚,除非他是聖人。可都是人就不會有聖人,而聖人也隻是包裝過的動物。世上的人隻有動物和虛偽的動物二種,除了你們。
合上日記,扉頁被映出鮮血的顏色,蒼勁有力的大字在斜陽下閃著光:世人接受不了真實的噩夢----摯友科爾布魯斯。
是啊,他們接受不了。噩夢貪生怕死,貪財好色,殘忍噬殺,冷血無情……噩夢有屬於人和屬於戰士的一切缺點,所以他是噩夢。
世人接受不了真實的噩夢,就像噩夢接受不了他們的虛偽。我做過太多的壞事,可我沒有時間思索----戰場上隻有死人才有時間思索。
每走一步都帶著滿滿的愧疚和痛苦,掙紮和悲傷,那才是世人能接受的噩夢。那樣的噩夢早就死了,不是反應慢了被打爆腦袋,就是死於心髒病。
是我丟下的你們四個,那時候我隻能尊重你們的意願去把任務完成,我看著你們被包圍,看著你們打光最後一顆子彈,我能聽到子彈穿過肉體,看著你們的血汩汩的流著,直到你們閉上眼睛……你以為我在那拆核彈?人最多可以分心五用,我的終端聯通了現場每一台設備,就好像我置身現場一樣。可我除了看著、聽著,除了繼續拆那該死的核彈,我什麼也做不了!
這條命的尿性啊……我以為引爆炸藥的時候會去陪你們,可我活了下來。雪山崩塌的時候我以為你們沒走遠,可我被刨了出來。我得了白血病、我在老家青城殺了人、我被那群人抓去洗腦、惡魔契約的一千個臨床樣本、被‘蝮蛇’刺穿心髒……我一次次活了下來,為什麼活著的總是我!這好嗎?不,你不懂,活著的才是最痛苦的。
歲月磨不掉傷口的戾氣,它隻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的凶殘狂躁。可我們的心也會成長,直到比傷口長得更快,讓我們感覺不到痛楚。那是不死不休的追逐,當你放鬆下來,結痂的傷口就會再次崩開,狠狠的刺痛你以為已經麻木的心。
其實你懂的,否則你不會把哪句“好好活著”掛在嘴邊。可活著,真的好累。
緩緩擼起袖子,露出左臂上二道整齊的疤痕。冰冷的刀鋒緩緩切割著肌肉,屬於大哥的位置上留下道新的口子:“老二,就他喵差咱倆了。”
輕鬆的把匕首插進青石地麵,迸射起大片的火星。高度的白酒一瓶瓶見底,腳下擺了五個空瓶的時候,林銳終於有了醉意。這身體新陳代謝比尋常人快得多,即使沒有惡魔契約也是一樣。
我的名字就是從這裏來的。秦有銳士,誰與爭鋒。大哥為我起了林銳的名,因為林一凡已經死了,活著的是林銳。
我的字是老大賜下的----默銘。男人的路本就沉默,那些青春的過往,就默默的鐫在心底。
一爵秦酒香千裏,四年前的我一定品不出秦酒的香。瓊漿入喉,口中剩的隻有苦。孕育出老大和大哥的是屬於男人的閱曆,是這驪山的冷冽苦寒……就像這老秦酒,苦增其厚,烈辣綿醇,苦澀後餘香雋永的是人生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