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末班的高峰16路,今晚居然有一對中年夫妻在中途上車。說“居然”是因為,坐末班高峰16路的一般都是附近公司加班的年輕人,極少有見到30歲以上的人坐。兩夫妻是在“苦難街”上車的,滿臉的愁容深深的印在歲月滄桑過的臉上。
兩人都是典型的深圳農民工的打扮。男人穿著軍綠色的帆布鞋,腳跟上帶著些許白色的泥灰;女人穿著一件灰色的羊毛衫,上車的時候,隱隱約約的看見腋下還有個破洞。剛上車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帶著怯懦的眼神看了看滿車光鮮亮麗的“城裏人”。似乎是害怕人多一樣,向她這邊走來。最後,在她前麵一排坐下。
“孩子他爹,二虎子到了要上學的年紀了。你看,大丫,這…”女人唯唯諾諾的開口。
“別說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男人凶了凶女人。
從這對話裏麵,她已經猜到幾分了。這樣的故事,小說裏麵,現實裏麵,都看的太多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歎了口氣,說道。自己當年,也何嚐不是想讀書,但是卻因為家裏沒錢,讀完初中就輟學了,輾轉到各個城市流浪。
“不管怎麼樣,就要讓二虎子上學。誰要大丫是個女娃娃。”見自己的女人還想說什麼,男人又補充了一句。女人張張嘴,也沒在說什麼。
聽到男人的這句話,她突然想起了她爸媽。是不是,不管怎樣,女孩子總要讓著男孩子?是不是,媽媽可以無視哥哥的大手大腳,卻非要我省吃儉用?是不是,哥哥才是媽媽親生的,我是撿來的孩子?
“楠楠,不是媽媽不讓你上學,家裏的條件,你也知道。隻能供你哥哥一個人上學。你就委屈委屈啊。”於是,15歲那年,她以縣裏的第一名的成績,輟學;哥哥卻讀了省城裏麵最爛的大學。
“楠楠,你省著點用啊。你哥讀大學,花銷大。最近,還給你找了個嫂子。你幫忙寄點錢你哥用。”於是,18歲那年,她每天都吃泡麵,饅頭,生病是常事;哥哥卻從來不回家。
“楠楠,你哥要結婚了,你的婚事,就先暫緩一下。家裏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於是,21歲那年,她給了家裏20萬塊錢,然後發誓,和家裏的所有人不再來往,斷絕關係。從此,她再也不相信親情。
她想到這裏,不禁皺起眉頭,嫌惡的看了這對夫妻一眼。看來,也是兩個把兒子當寶貝,把女兒當犧牲品的人。
“喂,張老師,哎哎,是是。我是。什麼,什麼,可以了?我家丫頭,可以讀書了?謝謝啊,謝謝啊!太感謝了,太感謝了!改天,改天,改天一定要上門拜謝!”男人激動的大喊。
掛了電話,男人轉過頭來看著他女人,眼裏已然擒滿了淚水。幾乎泣不成聲的說:“丫頭,丫頭,可以~讀書~了。”
“好好,好好。”女人頓時也滿臉淚水。她握著男人的雙手,“回去,回去,告訴大丫,說她可以讀書了。”
“恩,是啊!大丫該高興成什麼樣子啊。對了,回去,可千萬別提我這胳膊上的傷。她這孩子細心,要是知道為了她讀書,我……哎”男人搖搖手,說“不說了,不說了,都過去了。隻要丫頭能讀書,讓我幹什麼都願意。”男人用拳頭狠狠的拍了一下大腿,似乎是要表達他心中的決心似的。
她這才發現男人的胳膊纏著繃帶。她開始覺得眼前的這一對父母很可愛,也許父親還為了女兒讀書的事情吃了很多苦。車廂內頓時洋溢著一股溫暖和高興的氣氛。她覺得,這個女孩真的很有福氣。
她低頭,又想了想自己。五年了,從來沒和家裏人聯係。爸爸的哮喘病可有好點,媽媽的腰疼是不是還時不時的犯一下,哥哥家是不是都添了小侄子了。過去的事情是不是都應該讓它過去了,當年年輕氣盛,可是親情嘛,永遠都是血濃於水的感動。
在她沉浸在往事間,高峰16路已在“幸福村”停站。女人挽著男人,說“老頭子,到家咯,到家咯!”“我還沒老呢,我還可以給大丫準備幾套嫁妝出來。哈哈哈。”伴著男人豪氣的笑聲,她目送著這對夫妻在幸福村下車。不遠處,還有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等著,想必,這就是大丫吧。一家三口,朝著幸福村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