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耀三年
長恨宮脫落的紅漆,台階上的青苔,漫過圍欄的雜草,隨處可見的落塵。
午後下了場瓢潑大雨,寧長歌身穿素白宮紡墜地長裙,站在長恨宮門前看著汙水浸泡中的枯草。
撫著平坦的小腹,嘴角的笑卻有些淒涼,她不明白自己都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自己已經有了他的孩子,為什麼他會懷疑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一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就將她打入冷宮。想她天機老人門下最得意的弟子,十三歲出山,戎馬半生,為他打下江山,四年後,一旨入宮封後,如今又為了救他,廢去魂力,成為廢人。她當時若是聽師父的····尤其會淪落到如此境地?可悲,可歎······
“娘娘,粥熬好了。”胭脂看著寧長歌,已經三天了,寧長歌總是站在門前,像是等著什麼人似的,看了眼桌子上還冒著熱氣的粥,不安的說道。二小姐原本最貼心的侍女紅袖在大小姐進宮後便不知所蹤,她總是照顧不好二小姐。
寧長歌無力的應了聲,雖然他不承認自己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但是這是她現在唯一的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應以他為先,讓他健康順利的長大。
回身走到桌前坐下,看著稀如湯水的粥,心裏更是苦澀,一朝落勢便是如此。
寧長歌喝了幾口粥實在是沒有什麼胃口便將碗推開,重新站在原來的位置望著宮門發呆。
“聖旨到——”
內侍尖細的嗓音高亢綿長,如石入湖底,倏然打破一宮寧靜。
遠方天空晨曦初透,天高雲淡,一群鴿子在頭頂撲拉拉飛過。長恨宮朱紅色大門洞開,手捧明黃聖旨的傳旨內侍昂首而入,身後隨侍魚貫跟從,步履整齊如一,威嚴凜然停於宮院正中。
秋風掃過,地上落葉瑟瑟輕響,打著旋兒盤到半空,又飄飄搖搖的落下。
天子傳旨,無人怠慢。寧長歌聽到聲音心裏一喜,匆匆整衣肅容,帶領宮人從殿中走出,屏氣斂聲伏於宣旨內侍身前。
傳旨的內侍緩緩打開黃綾,麵無表情,高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治世以德,戡亂以兵,治國齊家,莫不如是。而宮禁既為朕之內闈,更為皇族彪炳,乃能昭融和睦,甘為天下貴女民婦之表率乎。爾朕之皇後寧氏長歌,自入宮闈,嘉以沐恩,封賞日隆,及至親族獲罪,朕念素昔秉誠,特贈爾命。然近日屢屢犯戒,胸懷憤懣,不尊不忠婦德盡失,身為罪臣餘孽卻不思悔改,包藏禍心,與他人私通,其心可誅,今廢其後位,貶為庶人,賜死,以整肅宮禁,昭斥後人。欽此。”
一片肅靜。
寧長歌倏然抬頭,死死盯住內侍手中恭敬捧握的黃色綢綾。祥雲瑞鶴,銀龍翻飛,象征著最高權力的富麗明黃,如今成了一道催命符。
貶為庶人,賜死。
不是降位份,也不是做宮女,而是直接賜死。
父親獲罪伏誅,家中男丁發配,婦孺入賤籍,她孤身困在宮裏原本就生不如死,如今這是終於要解脫了麼。
牙齒緊緊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緩緩散開,本已素淨如雪的臉此時更是慘白。聖旨如往常一樣冗長囉嗦,長長的贅述她記不分明,隻剩一句話在耳邊回旋——“身為罪臣餘孽卻不思悔改,包藏禍心,與他人私通,其心可誅”。
餘孽!可誅!
她的眼中幾乎噴出火來,隔著深秋寒涼的空氣,也要將那刺眼的明黃燒掉。她肚子裏懷的可是他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