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事未央(1 / 1)

永安四年,冬。

蘊華流轉,過了秋風蕭瑟今又是,換了人間的秋季,緊接著就入了初冬。

冬天永遠都隻是一片蕭條之色。天很冷很冷,卻不帶一絲濕潤,浸入骨髓的冰涼仿佛要把身體的所有溫暖都抽去,隻留下如幹絮般散漫的冷一團一團的塞在胸肺間。

盛陽街上。

暮惜在湧動的人群中發了瘋地往前擠,不顧身上的狼狽,隻憑著一股子信念向著人群中央奔去。

暮惜聽說,罪臣陸遠之貪圖權力,勾結外藩,暮惜聽說,罪臣陸遠之在與外藩交接時被七王爺俘獲,暮惜聽說,罪臣陸遠之今日全族斬立決!

她不相信,不相信這一切。可是當她看見短頭台上全府的大大小小時,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惜兒,要好好活下去。”她聽見了娘親一貫溫柔的聲音,以及,以及一個個頭顱落地的聲音。眼前血色飛濺,紅得詭異。

“惜兒,別怕。”暮惜突然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那裏有那個人的味道。

暮惜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抱住那人,“我就知道他們都是瞎編亂造的,你怎麼可能誣陷我爹爹呢,告訴我都是他們騙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暮惜抬起頭,臉頰上淚痕肆虐。

然而下一刻,她一雙充滿水汽的眼睛中驀地全是驚愕。

“既然你這麼傷心,不如去陪你的爹娘吧。”那人臉上原本憐惜的表情開始變得扭曲。

暮惜不敢置信地盯著那人手中握著的匕首,上麵還沾染著自己腹部上的血,那紅色竟是比斷頭台上的還要鮮豔。

暮惜猛得驚醒,發現自己還身處清平宮裏,鬆了一口氣,“原來隻是一場夢。”

暮惜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卻仍然悸動著,久久不能平息。這幾年她一直做著這個夢,這個她一直逃不掉的魘。

良久,暮惜望向屋外,一片蒼茫——原來又到了冬季。

“都起來幹活了!”——那是掌事嬤嬤的聲音。暮惜快速地穿上衣物,準備解決這一天的活計。

這清平宮是專門看管犯了過錯的人,其實明曰“看管”,實則就是奴役,而奴才的命總是最低賤的。

“快給我把這晦氣的東西清理掉!”

暮惜一出屋子,便看見嬤嬤那惡毒的鞭子抽打在兩個宮婢身上,柴房中冰冷的青石地上躺著一具僵硬的屍體,麵目蒼白得早已看不清原先清秀的模樣,身上大片青紫的鞭痕暴露於冬雪之下,夾雜著寒氣,似有陣陣惡臭飄散開來。

隻一眼,暮惜便明了情況,這是嬤嬤讓人處理凍死的宮人。那宮婢好像是今年入冬的第三個了,對於這種情況,宮人們早已司空見慣,不僅是今年的冬天,前幾年的冬季這種事情也是經常出現的。

這清平宮每日都有宮人被送進來,每日也都有宮人被送出去,隻不過被送進來的都是心死之人,而被送出去的,卻皆是真真正正的死人。憐憫,在這深宮中根本不存在。

也許,有那麼一天,她也會在眾人的冷眼旁觀中死去。到那時,他若是知道了,又是否會有那麼一絲的悔恨?

在宮中生活久了的老人感覺總是敏銳且準確的,掌事的似乎察覺到了暮惜的注視,一鞭子抽打在她的背上,辣得生疼。原就單薄的外衣被抽開了裂縫,露出了裏麵舊痕加新傷的肌膚,幾片雪花落到傷口上,徒增了一些痛楚,使剛才深入骨髓的傷開始侵蝕心髒。

暮惜忍著背上的折磨,加快手中的活計。今日,是她疏忽了,若不是想起了那個人,她也不會暫時失了心神,讓嬤嬤尋到錯處。

“你可給我悠著點兒,小心你的賤命髒了清平宮的地兒!”聽著掌事狠辣鄙夷的話語,暮惜蹙起了好看的眉,隨機又拉下眼簾,掩去了眼中的厭惡——宮中最容不得的便是將情緒擺在臉上了。

“在這兒都已經三年了,做事卻還是這樣拖遝!”

暮惜微愣,“三年?原來都已三年了。”隨即,又自嘲地一笑。

三年間,她從雲端跌落到穀底。而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從前那個千金小姐暮惜早已死去,如今,留下的的隻剩清平宮宮婢暮惜了。

“你們都聽好了,過幾天可就是咱七王爺的大婚之日了,全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許出半分差錯!”

前方響起嬤嬤一貫囂張的聲音,雪中暮惜的身影微不可見地顫動了一下,寒風從耳邊刮過,吹走了餘下的半句話語,留下的隻有那句一直盤旋著的“七王爺的大婚之日”。

“七王爺要大婚了,莫哥哥他,他終於要成親了……”

------題外話------

第一次寫文,寫得不好勿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