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夜未央,宮闕千裏深如海。
漆黑的夜色裏,偶爾拂過一絲蕭瑟的秋風,懸掛在夜空中的殘月灑下的月光淡而無光,幾抹稀薄的雲在月邊浮過,遮住半邊月色。清冷的月光灑在地上,周圍的宮殿於黑影之中被月光鍍上了一層薄紗。遠遠看去,在月光下籠罩的宮殿,顯得迷離而寂寥。
寂靜的長廊如沉默無言的巨石一般,遠處斜飛於宮殿上的簷角被月光籠罩住,在地上顯出淡淡的黑影。
月色冷寂,一如這萬裏宮殿。秋風蕭瑟,一如這盞盞宮燈。
深宮大殿內,盞盞宮燈高高懸掛在朱紅梁上,燈光映照著殿內明亮如許,四周刻有精細的花紋的龍柱屹立在那兒,地麵上的宮磚被那萬盞宮燈灑上了點點亮光。
而那玉磚之上有著數百條斑駁縱橫的人影,四周數百名宮婢與太醫們唇色發青跪在宮磚上,臉色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
今日是寧皇後大產,皇後寧氏極盡帝王寵愛,皇後寧氏若是不能安全誕下皇子,那她們這群人都要掉腦袋!
陣陣夜風拂過,殿內的宮燈隨風而搖曳起,燈火點點照在跪在地上的人的臉上,愈發的沉重不堪。
遠處宮簾裏,有人影搖曳,如同這深黑夜色,幽深凝重。
在這壓抑的氣氛中,一雙手緩緩撩起宮簾。那雙手玉指芊芊,美如白玉,手腕處一抹嫣紅如水晶紅瑪瑙般的色澤襯得那雙手愈發的白皙。
而那剛剛撩開宮簾一角的手又緩緩收了回去,她那雙褪去了金絲指套露出蔥白的指尖恍若灼了別人的眼。
而在輕紗後的人,正倚在床榻上,她身穿著一件素麗的月牙鳳尾宮裙,眉目清逸。滿頭青絲淩亂的落於榻上,膚色如上好打造成的質地細膩的玉石,有著白玉般的色澤,但此時卻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一根象征著後位的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斜斜的插在她的發髻上,那簪子上密密麻麻的點綴著價值不菲的珍珠,看上去莊重無比。玉顏雅致。華美與清逸共存在她的身上,卻不顯突兀,反而有種恰到好處的美。
滿室的龍涎香聞起來卻不能令人安心,女子的半邊容顏被浮在空中嫋嫋回旋的煙氣所遮住,模糊間依稀能看出她的神情。
女子手撐起按住床榻,掙紮著支起身子,一旁的宮婢連忙伸手去扶,卻被她推開。
她抬起眼眸,秋水般瀲灩的眸子裏有著淡淡的猜忌和欣喜,眸子裏劃過一絲淺淺的漣漪,宛若一片枯葉掉落在湖麵上,平靜的湖麵泛起幾個細小的圓圈。
那雙眸子看向跪在地上的中年女子,啞聲詢問道:“如何,可是男孩?”
她平日裏素來清澈柔美的聲音裏此時帶上了幾分焦灼,略微沙啞卻依舊悅耳。
跪在地上的中年女子聞言渾身一顫,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用紅布絲綢包裹著的女嬰,咬了咬牙道:“回稟皇後,是一位小公主!”
中年女子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剛剛說的幾句話,回旋在點殿內,久久不散。
女子聽到她的話時,全身血液忽然一冷,眼眸裏的歡喜立即散去,本想伸出去撫摸那紅布包裹的孩子的容顏的手僵硬的懸在空中,遲遲沒有落下。
那中年女子的話語如一道天雷直直劈向她,耳畔不停地回繞著,似是永不停歇。
她神色木然的盯著那個用紅布包裹著的女嬰,僵硬的把手慢慢收回原處。
她……她竟然沒有生出皇子,反而生出個皇女!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明明前些天她召來太醫替她把脈,說她必定會生出個皇子,現在卻…。怎麼會?
腦海裏一片混亂,女子的臉上卻不顯慌張,隻是眼裏愈發冰冷。
東沐國王室衰弱,天寧帝膝下並無多少皇子,現在隻有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若是自己生下一位皇子,又有皇帝的極盡寵愛,那自己所生的皇子便極有可能封為太子!
心中思緒萬千,女子原本秀美的容顏冷如寒冰。
漆黑的夜中,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頓時明光一閃,灼亮了整個夜空,緊接著,冷冷夜雨點點如冰雹砸向地上。
漆黑的夜裏,雨不緊不慢的下著冷冷寒風卷起地上的塵沙直撲殿門,宮殿旁邊的一行行樹木被風肆虐著,地上的樹影長而雜亂,整個宮殿都像在寒風中搖搖欲墜。
而寢宮裏,女子倚在床榻上,略微雜亂的秀發垂至於床旁。
燈光透過珠簾幽幽灑在女子的容顏上,暗淡幽深猶如夜空中的天色。
一時間裏,殿內寂靜無聲,氣氛卻格外壓抑凝重。
良久,女子冷冷一笑,唇角笑意如冰,冰冷的眼眸朝著那用紅布包裹著的女嬰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