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汁長長的風衣耷拉在地板上,書櫃早已被她翻得不成樣子。她翻出了許多舊時的東西,那些東西承載了她太多的回憶,記錄了她的成長。她一路磕磕絆絆,也終是得到了一個好的結果。
一張米黃色的紙飄飄揚揚地從陳汁剛打開的書裏掉出來,她撿了起來,腦子先是頓了那麼一秒,回憶便如同開了閘門的洪水,奔湧而來,衝擊著她的心理防線,張牙舞爪地要吞噬她。陳汁沒想到,它非但沒在時光的流逝中沉澱下來,反而愈加凶猛,來勢洶洶。陳汁掃了一眼那稚嫩的字跡,明明那麼柔和,那麼溫和的語句,偏偏像一道酷刑一樣淩遲著她。她歎了一口氣,感歎時光的蹉跎。腦子裏有些記憶如同剪影一般掠過,清晰又模糊,她不敢去碰不敢去想,那是一個結了疤的傷口,鐫刻在她的生命中,輕微的牽扯都會令她痛苦不堪。這時她新書的編輯打電話過來“汁汁,3月完稿,成不?”她含糊地應了幾句,便掛掉了電話。陳汁看著樓下人來人往,都窩在厚厚的冬衣裏,隻探出一個腦袋,像一隻隻地鼠。陳汁重新坐到電腦麵前,開始寫《桃花依舊笑春風》最後一章。陳汁寫到女二的時候就不住對她溫柔些再溫柔些,她像極了以前的她。女二是悲劇的,在不明白自己心意的時候與男主分手,卻使男女主角明白了他們各自的心意,女二回頭時,故人已不複。整個故事隻有小女生的狡黠心思,無傷大雅,可拚湊到一起卻變得麵目全非。陳汁如同一個垂暮的老人,死死地為女二抓住那清澈透亮的時光,殊不知,時光已扔下她,高視闊步?地往前走。
斷斷續續寫了一些後,又被陳汁一股腦地刪了,這時手機又響了起來,是好友程冉冉約她出去玩,陳汁二話沒說就走下樓。冷空氣襲入陳汁的衣服,一月的冷風寒到了骨子裏,滲透了她所有的細胞而她卻興奮不已,這樣她才感到自己的存在,是勇敢無畏、生如夏花般的存在。
陳汁來到那條小吃街,遠遠地看見包的像個粽子的程冉冉,程冉冉凍紅的鼻子,倒吸一口冷氣,陳汁微笑地朝她招手,她快步的走上前去。程冉冉白皙修長的手指,拿著牙簽插向黑乎乎的臭豆腐,淡淡地看了看她,未說隻字。陳汁也並未打破這沉默,她們拿著廉價的小吃,在油膩膩的桌子上吃了起來,沒有話語,專注至極。陳汁在等她說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等,她內心一片空白,她不說她便不語。也或者可以這麼說,陳汁習慣了等待,這是慣性,除此之外她笨拙到不知道做什麼。直到起身的時候,程冉冉才開道:“我失戀了”,陳汁望著她的朱唇一起一合,語落,淚流。她看見程冉冉無助地扒著頭發,沒再看她一眼,她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無力自拔。陳汁感到自己僵硬的四肢輕輕地抱著她,喃喃道:“沒事的,多大點事。過段日子會好起來的。”陳汁意識到自己沒有提前因沒有問後果,但是並不覺得不舒坦,這件事就像水到渠成一般,自然又隱藏著那麼多的奧秘。她聽到程冉冉壓抑著的哭聲,撕心裂肺,肝腸寸斷。有時候極具傷害力的話不會使人落淚,但是溫暖明媚的話可以,就像小時候聽到的那個太陽與北風的故事一樣,陳汁雜七亂八地想著。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抱著她,盡自己所能給她最大的溫暖,如同多年前她抱著她一樣。陳汁也知道自己的話多麼蒼白無力,甚至她自己都不能相信。總會有個人讓你惦念一生,不知道程冉冉的牽掛是不是就是現在失去的這個人。十幾歲的時候相信這一生會喜歡很多人,也會被很多人喜歡,會有很多珍貴的回憶。但是現在,陳汁意識到到最後牽念的無非就是“愛你的”“你愛的”,其他的,無非就是一些可有可無的點綴。此情此景,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