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老頭子,你快往村東頭洗菜河那裏看看,我走路上看人都往那塊湧,你快去看看,出什麼新鮮事了!”王婆挎著菜籃一步三扭,還沒進門,就衝著院裏喂雞的老伴喊道。
老楊頭頭都不抬,繼續弓著腰,手撮著小米,小把小把地灑在地上,口中“嘖嘖”地叫喚著,他的眼裏隻有這十幾隻小雞。
“鹹吃蘿卜淡操心,關你啥事,遇事就往上湊,毛病。”老楊頭不緊不慢地說。
王婆白了老伴一眼,把菜籃掛在柴門上,“你不去我去。”她急匆匆得跟著鄰裏往村南走去,還不忘吩咐老伴,“你把菜先擇了。”
村裏好事者畢竟是多數,莊稼人平時沒什麼娛樂,有什麼新鮮事都第一時間趕到,算是無聊生活的一味調劑。
“哎,你們聽說了嗎,河神老爺的下官晌午在鄰村顯靈了,估摸著一會就到咱們這裏。也不知道這次要通知什麼。”一個麵色黝黑的漢子對身邊的人低聲說。
“河神老爺要通知什麼呢?河水沒漩渦,肯定不是壞事。”
“現在剛開春,應該是傳授灌溉事宜的吧。”
......
人們竊竊私語,都在猜測著,這時一聲清亮的咳嗽聲響起。
“咳咳”
村人齊齊跪地,“恭迎河神。”
聲音整齊劃一,河神顯靈雖算不上頻繁,但也不是罕有。依例,河神下官出巡,如同河神親至。
隻見一個穿著上紅下黑寬鬆大袍的魚頭妖頭頂菜葉腳踩木屐立在河麵上,兩根魚須在空中飄動著,魚妖看上去蠢,但這兩根“胡子”,看著就很靈性。
“我主河神昨日夜觀天象,料定今晚會有百年難遇的流星雨,此乃天眷之吉兆,凡今夜夜間降生的嬰孩,都交由河神府,由河神大人收入門下,教導神術。”
話音未落,跪在地上的村人就騷動了起來。尤其是家裏有孕婦待生產的,當丈夫當爹娘的,有的直接暈了過去。
這哪是收弟子啊,這個河神,每年夏天送去當侍童的童男童女,幾時有活著回來的。前年外地來剛落戶本村的豆腐郎,就因為不知情獻祭遲了半日,在河邊打水時就沒了蹤影。他的水擔邊沾了幾片腥臭魚鱗。
這個河神老爺,可是吃人的啊!
人們在地上低著頭,混著嗡嗡的私語聲,有幾個還簌簌發抖,身形愈顯單薄。
“嗯?”
魚頭妖見人們一開始竊竊私語,聽著有些嘈雜,兩根魚須上揚,不滿地哼了一聲。
人群中的聲音立刻消失不見,像是剛才從沒人發聲似的。
他的魚須又開始自在地飄起來,人類對河神的敬畏,讓他有些飄飄然,他模仿著河神的腔調:“這幹係到河神大人的衣缽,對你們凡人家更是天大的好事,你們可不要自作聰明,辜負了河神爺的苦心!”
“好好想一想,這村子裏還有沒有人吃過豆腐!”
“咕嘟,咕嘟,噗~”
“恭送河神!”人們戰戰兢兢,聲音依舊恭敬,隻是這一村子人像是一天都沒吃飯,聲音裏沒了力氣。
人們搖頭散去,家裏有小孩即將降生的鼻涕眼淚掛在臉上,旁人不忍心提醒,攙扶下著他們,搖搖晃晃走向家去。
村東頭的河邊,幾處比別處更濕潤。也有幾處,被人壓抑的指爪摳了去,像是臉上的血痕。
柳絮像迷了路的雪花,在空中夢遊。空氣中傳來被鐵犁翻過的田地的土腥味,間雜清甜的花香。
這是出雲國雲開三年龍門村的春色。
沒到河邊看熱鬧的有幾類人。如果說老楊頭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代表人物,那麼餘殃就是有心無力的那一群人的典型。
他在村裏最大的那棵梧桐樹下睡著了。
不止他自己,全村有一半的人都以為他是瞌睡蟲成精。剩下的一半不這麼想,他們覺得餘殃是懶蟲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