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桓人的千長從宿醉中驚醒,剛剛跌跌撞撞地從山洞裏衝出來,就被疾馳而來的驚馬群碾為肉泥。他的死亡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無可避免地將處於崩潰邊緣的烏桓人驅入無底的深淵。
幾乎所有人都在歇斯底裏地嚎叫著,被黑暗放大無數倍的恐懼完全占據了他們的心靈,此時此刻,他們隻有一個念頭——逃,至於逃向哪裏,怎麼逃,卻已經不是他們有時間思考的問題。
一個原本被視為固然金湯的烏桓營地竟然就這樣崩潰了,這讓童淵、襄楷感到極其的不可思議,龍毅、趙雲幾個也是喜出望外。
在冷兵器時代,夜襲引發炸營的後果極其恐怖,即便是梟雄曹操在宛城被張繡成功夜襲,也隻有逃跑的份兒,猛將典韋和他的侄子也因此死於亂軍之中。更何況是軍紀鬆散的烏桓人,驚恐萬狀的烏桓人將所有擋在身前的都視為不共戴天的仇敵,哪怕是昨夜還靠在一起取暖的兄弟,一時間,營地裏到處都是血雨腥風。
龍毅等人雖然成功潛入敵營,但置身於亂兵之中,仿佛滔天巨浪下的一葉孤舟,隨時可能被擊得粉碎,同樣岌岌可危。所幸他們早有準備,在襄國就精心打製了一批弧形盾牌,彼此間可以勾連起來,形成一道銅牆鐵壁,堪堪可以自保。
眼看著關押蒲元的山洞就在眼前,每個人激動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但誰也沒想到,幾百匹驚馬組成的馬群,剛剛幫了他們一個大忙就掉頭變成了一群殺神,上千隻馬蹄砸在地上,有種地動山搖的感覺,所過之處,血流成河。原本還在與龍毅等人胡亂廝殺的烏桓人不是被踏為肉泥就是奪命狂奔。
龍毅等人想躲,但四下裏到處都是揮舞著兵器的亂軍,還沒等他們殺出去,就已被奔馬撞飛。龍毅的運氣最糟,直接摔落在馬群之中,他有些絕望地看著那碗口大的馬蹄向自己踏來,卻無法躲藏,因為旁邊同樣是一個個高高揚起的馬蹄。整個驚馬群就像是一輛疾馳的列車,閃電般地碾壓過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的身子盡可能地縮在盾牌下。
當馬蹄重重地落在盾牌上,巨大的撞擊力透過盾牌傳入龍毅的身體,他隻覺後心被狠狠地捶了一下,胸口發悶,險些噴血,緊接著無數重錘從他身上踏過。
夏侯蘭摔得渾身像散了架子一樣,眼前直冒金星,不過他牢記著自己的職責,掙紮著爬起,卻正瞧見一抹淡淡的光亮在轟然作響的驚馬群中時隱時現,他一下子就聯想到了龍毅懷中那支能夠發出光亮的螢石短劍,腦子頓時嗡的一聲,“大哥——”
聽到夏侯蘭這一聲哀叫,從馬群中脫身回來的趙雲和文醜都是大驚失色,瘋了一樣地奔了過來。
“怎麼辦?”不救援,龍毅必是死路一條,可救援,以人力正麵與驚馬群相抗,這無異於以卵擊石。
“拚了——”趙雲一咬牙,從夏侯蘭和一個親衛手中搶過兩塊盾牌,便合身猛地撞入馬群中,一匹正在狂奔的驚馬被他舍命一撞,立時翻滾在地,接連絆倒了接踵而來的數匹驚馬,趁著這一混亂的瞬間,趙雲向前一躥,用盾牌護住自己的肩頭後背,頂著馬蹄無情的踐踏,朝著那一點微光艱難地匍匐前行。
文醜和夏侯蘭被趙雲瘋狂的行為驚呆了,不過隨即醒悟過來,二人再不猶豫,用盾牌護住半邊身子,一邊掄刀砍殺,一邊突入驚馬群,希望減輕趙雲和龍毅所受的衝擊。但馬群的衝擊力太過龐大,兩個人就如驚濤駭浪中的兩片樹葉,轉眼間就被衝得東倒西歪,自顧不暇。
正這時,童淵和襄楷與剩餘的人都擺脫了各自的困境聚攏過來,童淵一見愛徒在馬蹄下掙紮,頓時急紅了眼,一振長槍,舍生忘死就衝了過去,奔著迎麵衝來的驚馬眼睛就刺了進去,那匹馬嘶叫一聲,雙蹄亂蹬。童淵大喝一聲,雙手一合,把諾大一匹驚馬生生挑飛,沉重的馬身砸倒旁邊的幾匹馬,頓時露出一個空當。襄楷與童淵、蒲元是多年相識,一見童淵拚了老命,也顧不上傷心自己弟子的亡故,帶著餘下弟子就急衝上去,死死地護在童淵側翼。龍毅的親衛們將盾牌的鎖扣一掛,幾個人圍了一道人牆,拚命向龍毅的方向撞去。
……
管子城外的丘力居並未接到密營的報警,可這幾天眼皮總是無緣無故地跳,昨晚跳得尤其厲害,讓他有種不詳的預感,睡到半夜就被噩夢驚醒,他無心再睡,披衣走到帳外,望著烏沉沉的夜空,不禁又想起漢軍使者那囂張的模樣,心緒越發地沉重起來。
四天前,他派出偷襲的部眾被漢軍擊潰損失大半,讓他顏麵上有些掛不住,張純雖然表麵上雖然在安慰,可眼神裏暗藏的那份幸災樂禍,卻沒逃過他的眼睛。丘力居暗暗冷笑,要不是劉虞之前所許諾的那些好處分量遠遠不夠,他早將張純出賣了。
不過這次失敗的偷襲行動也讓他有所警醒,看來從漁陽大族那裏得來的消息並不準確,漢軍的戰力相當可觀,而且難樓這個混蛋又一次選擇幫漢人對付自己人,真是罪無可恕,這對於遼西烏桓可不是什麼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