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是瑜帝三年。距離初帝建立乾黎王朝,才不過短短八十餘年。初帝智謀深沉,野心勃勃;文韜不足,武略稍遜,卻廣納良材,用人有方;在無數紛繁的意見,陷阱,關口,機遇之中,總能選出那個最正確的部分而做出決斷,因此,建立了幅員廣闊的乾黎王朝。

稱帝後初帝一如既往,輕徭薄賦,處事有節,賞罰有度,因此國力蒸蒸日上,也堪稱明君了。料到早年分封的那些諸侯,難免日後會成為帝國隱患,又及晚年時期諸皇子爭鬥儲君之位,不勝其煩,也隻能寄望於自己慧眼識珠,能選得一個真正有帝王之資的皇子,來勾畫這萬裏河山。

接下來的敬帝機謀不足,倒是沉穩有餘,抱成守穩,安撫打壓諸侯的同時,也沿襲了前朝的徭役政策,還修改了律法,修訂藥典,開設禦林苑,贏得了一大批知識分子的擁戴和獻策,不能不說初帝的眼光還算正確,在有限了選擇裏,選擇了當下最適合的庶出的敬帝。可誰也沒有料到的是,敬帝卻是個冷言寡淡的人,皇後自是前朝功臣之女,自打敬帝做了儲君,全家便赫赫揚揚,賓客不絕,也做了不少強取豪奪,替人出頭的事情,敬帝礙於皇後的臉麵,也隻是知道之後略略處罰,讓囯丈收斂些便罷,心內不喜皇後的品行樣貌,與皇後更談不上親近,也更別提生下皇子,繼承這帝國大業。再說嬪妃,本也不多,敬帝也不好女色,一時無子,倒是急壞了群臣。於是帝國的當務之急,變成了如何規勸想方設法讓敬帝生出個繼承人來。

於是眾人紛紛獻計獻策,網羅天下美女,希望能博得敬帝青眼。末了卻不知是何機緣,一個長史的小姐被選入宮,在一個桂花飄香的夜晚與敬帝相遇,兩人竟然一見鍾情,當夜就有了龍種。敬帝喜怒不大形於外,唯獨對這位李小姐,也就是後來的品儀皇後,青眼有加,愛若明珠。這位李昭秀雖出身不高,卻性格明朗,且頭腦聰慧,更能時時惹得敬帝開懷,要知敬帝可是位不苟顏色的主兒,越是如此,群臣越是摸不著頭腦。好在敬帝並不狠辣,雖說深沉,群臣也沒有伴君如伴虎的秫然。李昭秀也是爭氣,順利地為帝國產下一子,也就是後來的瑜帝燕紫麟,毫無懸念的立為儲君,毫無懸念的登上了帝位。隻是這敬帝卻不算高壽,丟下這江山,徑自去了。李昭秀自是悲痛不已,倒是一家兄弟都暗暗自喜,這下瑜帝登基,他們便是最顯赫的皇親國戚了,以前還受敬帝牽製,現在隻要皇太後能過眼,他們又把誰夾在眼裏?

燕紫麟卻性格懦弱,又萬事不經心,一心隻在後宮宴飲達旦,絲竹喧天,對李昭秀的規勸也不過是陰奉陽違,做做姿態又變回了老樣子。李昭秀就這麼一個兒子,隻有徒歎奈何的份兒。縱有小女兒紫陌公主常常安慰排解,可眼下諸侯爭霸,民間也怨聲四起,皇太後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坐視。李昭秀原不是一般女子,也頗有政治才能和遠見,隻是礙於身份,自家兄弟又沒幾個可用之才,才不得不垂簾在後,也是絆手絆腳不得展才。好在瑜帝留下了幾個忠心耿耿,一心為國的丞相,以居有朝為首,與李昭秀也算是同心同德,才使帝國不至於傾覆。外患在帝國之初就一直讓人頭疼,宮闈內部有何嚐安寧?瑜帝寵幸的徐成錦原本是敬帝前皇後徐佩瑩的一位親戚,而徐佩瑩自李昭秀產子之後後位就如同虛設,那些徐氏外戚也頓時如秋葉萎地,哪一個不視李昭秀母子如同眼中釘?隻是不敢表露罷了。可無奈瑜帝卻毫無知覺,跟那位徐成錦纏纏綿綿,每日裏眉目含情,樓閣亭台,癡心對月,把個李昭秀弄得如坐針氈,又是實實在在的無可奈何!朝內畢竟還有徐皇後的兄弟親眷,這一台戲又如何好唱?

那徐家親眷雖不算位高權重,朝廷諸事也是件件插得上手腳,況且還有那麼一位國丈,占著太尉的頭銜,縱然實際權利日漸衰少,依舊是九足之蟲,不可小覷。豔陽高照,可誰也沒有料到,這晚春四月,柳絮風綿的午後,竟是個留給史冊一頁血腥的日子。百代之後,翻閱此處,依舊是血光衝天,令人掩麵。

滿門抄斬,誅滅九族。這冷冰冰的八個字足以讓人膽寒。蕭氏一門忠烈,已是三代為官,這謀逆的罪名也是曆代百試不爽的利刃。關鍵隻在於誰在聽,誰在做。

滿庭的血腥味被春日的暖風熏得更腥。天氣已熱起來,這刺鼻又驚心的味道也就隨著晴絲鳥語,在迎春花下散發濃烈的味道。仆婦小妾們的哭聲,孩子因恐懼而尖利的哭叫,隨著手起刀落,驚飛了滿庭鳥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