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透過窗欞照進紗幔重重的偏殿,疏離而又寧靜的銀色光華在紅毯鋪就的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殿外敲過三更,已是夜深人靜時。
輕輕撩開榻前的淺絳色紗幔,窈窕的身影盈盈走下床榻,伸長玉臂拾起塌邊的淺桃色紗衣裹住凝脂般的嬌軀,光裸著玉足款款走至窗前的梳妝台邊,擺正菱花銅鏡,坐下。
鏡中亦是傾城的花容,極似越凰的一張芙麵,卻比越凰多了妝點,愈加顯得貌美奪目。
蛾眉如遠山,不畫而黛;杏眼如桃花,不笑已媚;粉唇如櫻桃,不點而朱。
柔亮的青絲披瀉在女子身後,帶著初醒的微亂,襯著女子略帶薄紅的芙麵,格外的嫵媚。
纖纖玉指握住精致的玳瑁梳,緩緩從發頂梳至發尾,梳開了糾結的發,梳不去心中淡淡的悵然。
輕輕將玳瑁梳扔回妝台,女子微微歎息一聲,望向鏡中的自己。
依舊是絕世傾城的容顏,眼中的陌生神情卻令她驀的心驚,那麼的淡漠淩厲,仿佛是另外一個不相幹的女子一般。
纖指撫過微顫的長睫,記憶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
那一年初夏,弑櫻花驚人盛放,比任何季節都綻放得絢爛。
弑櫻怒放,禍之將至。年輕的丞相站在夜幕籠罩的聖殿前喃喃說道。悲涼的聲音湮沒在夜風中,不知散碎何處。
這個劍眉星目的年輕男子,並不僅僅是南遲的股肱之臣,還是前代星相師恒蕪的傳人,南遲國最優秀的觀星者,星見舜攸。
北天星光大盛,聖殿前的弑櫻樹在夜風中微微顫動,驚動一樹的墨蝶驚惶飛舞,伴著紛紛飄落的雪色弑櫻花花瓣,慌亂而無措。
夜風卷起地麵的落葉,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息撲麵打來,隱隱竟有著殺伐之聲。
她站在聖殿階下,靜靜望著年輕的丞相,那翻飛的白色衣袂、被夜風吹拂起的青色束發緞帶,都是她沉在記憶深處的眷戀。
她,是南遲國的鳳舞公主,公主越凰的妹妹,湮族的王族血脈。
雖是公主,卻與南遲皇族無關,她與姐姐越凰隻是皇族收養的湮族遺孤。她的族人早已在一場浩劫中全部死去,怨念至深、靈魂未滅的便化成了那棲息在弑櫻樹上的墨蝶,依靠著弑櫻樹的靈力存活下來。
湮族,古往今來便被稱為戰神一族,是有著無窮靈力的部族;族人善戰、勇猛,卻極其矛盾地是一個平和善良的部族。容昭四年,左相姬軒叛變,大將軍韋欽亦帶兵反叛,一時間旌旗四起,戰事連連;容昭皇帝驚惶失措,親自趕至湮族隱居之地、南遲國的北地——瀚海之城請出湮族族人平叛,這才平息了長達四年的戰亂。在這之後,湮族的王婉拒了容昭皇帝的封賞,帶領整個部族退回了瀚海之城。
那一年,湮族王妃生下了一對雙生女嬰,便是她與越凰。姐姐越凰繼承了湮族之王的形貌——銀發以及額心的金色蝶翼形胎記,一出生便是湮族王位的繼任者;而相貌相似的她滿頭烏發、額頭如白玉般光潔,隻是普通的湮族公主;所有的族人卻從不因此而區別對待她與姐姐越凰,同樣的寵溺、同樣的嗬護,如同對待至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