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因何隻名顏因古(1 / 1)

那一晚,西門隻若守著音童久久不能入睡。音童倒睡得如顆浴河的流星。

她感覺到有股聲音正往黃家大灘靠近。是腳步,也是靈跡。這是當初她能守待風林洞,確信山狐隱於此洞的絕對直覺。

她有股不安,亦有股欣慰。

她感覺到黃家大灘要發生一種不得不接受的事跡。

或論一個人,或論一件事,或論一個世界。

於是,她再也無法沉睡。

她跑出透地星輝的小屋。來到燈火明旺的向南的堂屋。她能聽到遊生們突然樂欣的談說。也能聽到屋堂學宮外久久不散的孤寂。

這裏不同鳳凰學宮。這裏更像人漂浮之地。因為它沒有根基,也沒有曆史。

要想讓這裏成為遊生們精神的棲居,就必須給予這裏根基,給出這裏的曆史。

她知道黃因同對鳳凰學宮充滿了懷念。

可黃因同眼下的一番教論,已經不符合他當初行遊世界的態度。

他談得很好,也很深。但那是他從麵對鳳凰山的懷舊當中被移植出來的教說和命令。是令自由無法縱出的閉合和壓迫。

以前的黃因同並不是這樣。但自從風同梧化寂之後,黃因同卻往自己身上附加了陳命。他有願望塑造現在。

可如若這樣,發生在黃家大灘的學問事件,與在六朝書院聽聞那些真知灼見,又有何區別?黃因同當初從六朝書院棄學,不就是厭倦了那些閉沉思考的武斷路徑嗎?這不正是他當年謂為虐噬必性的精神暴力嗎?

西門隻若沒有一天為學的訓練。她甚至沒有獨自完成對一部經典的賞會與領掠。她之所以還對學問充滿尊敬和好奇,就因為她尚為它們保留了一片自由之地。她心靈的一角就是為那些語言之花在現行命運的追逐當中保持鮮美的開放的。她把它們放進了花園,而不是呈上了祭壇。它們活著,而不是死了。古代的每一顆靈魂,都輕靈靈越過遠邁的時空,就如那在天的星辰,鮮亮而灼熱地照耀路人。它們是大地不褪的光彩。是處處令人驚訝的傳奇。它們不會朽入曆史。它們隻有一個時間:當下。

當顏因古突發狂語。她立在窗欞間激感顫栗。她看到了夜空中燃起的一梃光燭,生怕有一股老風將他吹滅。

她感覺到黃因同已經準備糾問。情急之下,從窗楣外衝了進來,攔截了黃因同的提問,直接敬語:“先生何謂?”

顏因古當然以“顏因古”作答。

她認為像顏因古這樣的奇跡,斷然不能以素成的方式發問。就憑“顏因古”三個字,就足以震驚到他的世界。他當然會是黃家大灘塑造未來的開始。

黃因同萬萬沒有想到西門隻若會突然閃麵。

西門隻若表達出來的態度,完全是當初曇花寺初見他時的態度。這個匿影的“先生”,又讓當初的美韻“曇花一現”。如果,當初不是他被她突然叫成了“先生”,或許他們就沒有今天。

西門隻若的應叫,令他幡然省悟。顏因古到這裏根本不是來求學的,而是相遇知己的。

她為他的迷失保留了出路。或者說,她重新開啟了他的厚度。作為存在之花,西門隻若能夠看到他與顏因古可能互有的綻放。

她在提醒他:眼前也有一個人,或許可以作為他的精神伴侶。

原來,她早就發現了他的孤獨。一顆天星失語的孤獨。

夜晚的語市,似乎在西門隻若現身的一刹那就已經散了。

他們在芸芸眾生當中已經發現了更好的東西。

接下來,就是讓它存活下去。

從遊生終於照見了他們逢為神秘的會解棋的西門先生。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宛約如處子。”這是再無法用神智聯想的處境。先生貌若仙姝,靈氣逼人。這太意外了。

而正是這個意外兌現了他們對“解棋先生”的絕對好奇。

她令他們沒有了想像的餘地。

也就是說,還會想到什麼更加意外的可能正對這根本無從想像出來的意外呢?

就“先生”聲語“先生”的瞬間,他們已經知道了棄下學宮追求真知的可能和意義。

原來,他們骨子都寧願被無信的時代尊敬為“先生”。這才是逃學而又再學的風趣。他們突然覺得為學已經有了意思。他們不再沮喪。或者說他們不再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