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體人情尋知己
第一章貶凡塵緣一路
空天透碧，偶有幾隻孤雁來回，白日一輪掛天心，若身處空中，當是舒爽不盡。正是時，有兩人身在高天，佇立不前，碧天熾日已在眼裏，二人心下卻不怎舒坦。
“狄仙，一起走可好？天上千日，人間千年。想你我千年未涉紅塵，人世間定已人物全非。你我一起，閑時也好有個人說話。”白衣女子對著旁邊的青衣男子一臉壞笑道。瞧那青衣男子：淩亂白發灑肩，棱角頗為分明的黑炭麵龐上似是愁雲滿布，一對大眼無明光，眉如叢中草，鼻梁高挺鼻頭如鉤，八尺身高人雖壯實，神色卻黯淡低靡，乍看時，滑稽至極。
“哎，也隻好如此了。若不是你偏生要我與你一起偷那‘通鑒輪’，怎會被貶這界？也不知還能不能重返天庭。”男子黯淡道，又是埋怨又是無奈。
“好了好了，‘通鑒輪’不是在我身上麼？得償所失，已不虧了。”那女子依舊壞笑道。
男子聽罷，眼有微光，隻道：“那老鬼何等眼力，沒道理漏了這天庭至寶。‘通鑒輪’當真在你身上？”
女子聞言微驚，卻隻笑道：“的確在我身上，許是老鬼故意放我們罷！”
男子頗不以為然，道：“若他真是這意思，那為何還奏請青帝貶我二人下界？不對，莫非老鬼有甚陰謀，有意讓我們持寶下界？”
女子道：“管他什麼陰謀，通鑒在我們手上，我們修煉便是，管那許多做甚？”
男子搖頭道：“貶下這界，還修煉做甚，盜那通鑒原本隻為爭那一等仙人名號，現在可好....”說完一陣歎息，又是惱怒，又是無奈。
“那些煩瑣天規，我早生厭惡，難得你還把天庭當了安樂窩。我是不想回去了，若你非要回天庭不可，我便將‘通鑒輪’給你，你持了它去抵罪便是。”說話間女子掏出一個碗狀物，此物晶瑩剔透，泛隱隱綠光，“碗輪”上有二十餘個紅黑小點，每個小點用“線”連著碗中心，“線”淺紅，似藏於人體皮膚下經脈一般，跳動不已。這當是他們口中的‘通鑒輪’了。女子將輪遞到男子麵前，原本一副壞笑模樣對著男子，霎時眼睛微紅，眼裏波轉粼粼，似是淚光蕩漾，忍不住便要掉下淚來，讓人一看頓生憐惜之心。
男子確是甚想回去，便伸過手去，欲拿住那輪，可見那女子輕啟嘴唇似要言語卻未吐半字，閃動眼角似有淚流卻未漏出半點之態，心裏不由‘咯噔’一下，無奈硬生生收回伸出去的手，撇過頭去，並不再看那女子。
那女子並未多說什麼，依舊微紅雙眼看著男子，並不移動半步。瞧那女子：頭綰三支浮華鳳凰釵，耳垂一對玲瓏鴛鴦墜，身著一襲雪白玉羅衫，足下一雙純白縱兔靴。桃腮粉麵勾勒有致：丹鳳眼微大，柳葉眉微彎，如丹唇微翹。鬢角青絲垂肩，映著風騷體段，無限嬌嬈。果真地，天上仙子，絕非人間俗女可比。此時透著的無限悲傷，令看者別有一番苦愁滋味。
男子瞥了一眼，見女子仍舊站著未動，滿臉淒楚地看著自己，也不論女子前後變臉之快，竟無來由地責罵了自己一番。對著女子道：“霓仙，我已想通了，我們便不回去罷，在這一界尋個安靜棲息之地，修煉也好，冶情也罷，倒也逍遙快活！”話頗生硬，似是別人逼他說的一般。
女子並不在乎，倒是頓時破涕為笑，道：“那咱們先找個棲息之地去來！”說著便拉了男子，卻也不知目的地地隻往北飛。男子隻是搖頭苦笑，並不說話。
兩人行來，一路風景倒也讓男子心情大為好轉，心道：“俗世的風景也不錯，倒是不知人情如何！”
“霓仙，快看，那個地方很是不錯，想不到這界還有這等所在。”行過三刻，男子突然興奮大叫道，臉上滿是驚喜，一掃先前的欲絕狀，看上去倒是年輕不少。
女子也不說破，倒是笑道：“哪裏？”說話間朝著男子所指方向看去：四峰相連，頂一湖清水，水雲相融，如夢如幻。仔細看時，見湖水從一三丈寬的峰隙裏飛下千丈，煞是壯觀，雖在千丈外，亦能聞其擊石澎湃聲。四峰下境，草木叢生，河流潺潺。
“我們下去看個仔細！”女子驚喜道。
“正是！”
“天外有入雲山巔，千丈飛瀑。碧空穿透，白雲消融。激水過處，雨時有輕雲薄霧，晴時有霓虹飛彩。天外有蒼翠茂林，涓涓流水。熾日清涼，長天明淨。草長四野，春時有綠翠紅嫣，冬時有素裹銀莽。風吹草低，水起微波，林間獵獵。好一幅天水天山，好一曲夢幻滄浪。”望著這一幅天然之畫，女子不由讚道。
“天上人間，我想也隻有此處最妙了。得此佳境，若非天憐我乎？”男子忍不住激動歎道。
“若作棲息地似乎還差了什麼。”女子笑道。
“正是！還差金妝玉砌的大殿，嘿嘿，待我變化出來。”說著便朝著林間施法，一臉興奮。
女子見男子心情大為轉好，半調侃半認真地道：“哎，好個呆仙，無一點情趣，念念不忘的都是仙界。此地山水如畫，缺的是仙樂雅頌，試想在林間木屋奏一曲雅曲，高山流水，叢草層林，在曲子感染下仿佛活物一般，生氣綿綿不絕。比起你記憶中的那些仙家生活不知強了多少！”
男子也並不在意女子提及往事，倒是頗為尷尬，忙收了剛施法所成的大殿。大殿消失處，兩間木屋並對而起，兩木屋相隔僅四丈，均有小匾在椽，上有文字，曰‘仙居’‘雅居’。男子很滿意，拍拍手欲接受女子翻天覆地，滔滔不絕的誇獎，轉過頭朝著女子‘嘿嘿’地笑。
“你怎地不名其為‘雅居一’‘雅居二’？真個呆子！”揮手間椽上文字陡變，霍然是‘水雲居’‘空樂居’。“以後就別稱什麼仙了，我以後就叫霓水雲，你嘛，狄空樂罷！如何？”
“水雲妹妹說得是！”空樂作揖道，態度極其誠懇。
“空樂大哥的態度較之方才，真是天差地別！”水雲仍舊調侃道。
男子哼哼兩聲，倒也心下舒坦，並未接話。偶瞧見水雲蓮足，心神不由一蕩，尷尬間欲抬頭不再看那勾心處，抬頭間卻見水雲瞪大著鳳眼看著自己，霎時老臉通紅，尷尬不已。卻強做鎮靜道：“水雲？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麼？”
水雲半晌才道：“也不知紅塵現在成了什麼模樣，空樂大哥，不如我們先去俗世逛逛？順路也看看有甚好歌好賦。”
“正是！”空樂一陣感激，幸好她不曾拿自己做文章，要不然真不知會尷尬到何種地步。
兩人就此東行。身如輕燕，時而升空飛，時而貼地行，沿途所見倒頗覺新趣，有嫋嫋炊煙之祥和，也有小橋流水之幽獨，有玉宇金鑾之華麗，也有野草茅屋之清寒，有繁華鬧市之熙攘，也有野地荒山之寧謐。時至黃昏，也未曾停下片刻。
“水雲，我們是往人多的地方去呢，還是去人少的地方？總這樣無目的的遊走也不甚好。”空樂有感塵世變化之大，事事都覺新鮮，但時間一長，感覺所見事物很多都如出一轍，便想仔細探探，於是忍不住問道。
此時兩人正處一繁華大城上空，朝下看時，樓宇起起浮浮，連綿不絕，來往行人如梭，穿流不息。
“好熱鬧的地方，雖是黃昏，也未見有沉寂之態。若值之千年前，簡直聞所未聞。空樂大哥，不如下去看看罷？”水雲似乎未聽見空樂說話一般，呐呐道。卻也不等空樂回答，便已飛去。
正是時，城內一露天廣壇正中盤坐一六旬老人，老人身前置一小桌，桌上放有瑤琴一具。瞧那老人：頭上別一翠玉釵，身著灰布長衫。體似枯槁，灰白長發頗為淩亂，黃昏餘暉下金黃胡子不住顫動，看似病怏怏卻神情自若，微閉雙眼，左右手指指法時轉地在琴弦上迂回不定，對周圍看熱鬧的人不聞不睬，頗有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孤傲之態。琴聲蕩漾，時急時緩，時高時低，似驚濤駭浪，還似一鏡明水，似天涯孤騖之高嘶，還似山澗群鳥之齊鳴，雖地空曠，卻回音不絕。
“咦？這琴音好生熟悉，空樂大哥，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