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她對他說：“你叫阿呆吧。”姑蘇傾城青澀的很認真的說。不知為何，他說好，也許因為她很像她。
黑貓仰首看他，再看她。細微眯著眼，很亮，有莫名的意味，似乎有光要從眼皮間的細縫中漏出來，刺在他和她的臉上。
察覺黑貓的目光，姑蘇傾城低頭看它，黑貓也看著她，像是審視。這時她才發現黑貓的胡須很長很柔，它端坐在地上，六根白色的胡須順著下巴一直垂到胸前，像年畫裏的門神那麼長。初時沒注意，因為眼中隻見他，怪他過分好看。
“或許它很老了，”她想，“也許和我一樣年紀。”而她，今年十六。
“你好，我叫姑蘇傾城，北國有佳人的傾城......”她對著黑貓自我介紹，重複著最初對阿呆說過的話。同樣的認真。
黑貓對著她咧嘴，似笑。她亦是笑。
姑蘇傾城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對一隻貓說著自我介紹。因為她不知道該對他再說些什麼才好。隻是她不知道，黑貓很想說你好。
“你好，我叫貓。”黑貓很想對她說。黑貓的名字叫貓，因為它是貓，所以他叫它貓。然後黑貓看見他搖頭，他不想讓它說話，於是隻好對她咧嘴著笑。
一隻會說話而不能說話的貓。
“你從什麼地方來，怎麼掉到河裏？”她問阿呆。
“很遠很遠的地方。那是充滿惡意的世界。”
很遠是多遠？她十六年來也沒出過姑蘇城。世界很大，是很多人不能理解的大。自諸神降臨，三千世界重現，人間便多戰亂，多生獨行遊俠和流民，或許他是逃亡的流民或是孤獨的遊俠，來自充滿戰亂的諸神之國。受了傷和刺激，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她想，他真可伶。
“和我回家。”她說，簡單，但很肯定。
他不說話，沉默著，然後微微點頭。
她在前方不回頭的朝前走，蹦蹦跳跳，叮鈴叮鈴的笑，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女孩。他低頭跟在她的後頭，輕笑，慢步走著。黑貓很利落的追上，躍起落在他的肩頭，眯眼自得。
一個傾城少女，一個好看的不像樣的少年和一隻白色長須及胸的黑貓在三月初的清風裏走過長長的洛水河堤。奇怪的風景，但很美。
她臉色微紅，因為他身後跟著他。
很多人看見城主家的小姐帶著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走過了一條街，兩條街......一直走過了很多條街。
她偷偷回頭看他。他站在街邊在看剪紙，是一個騎馬的和尚。白色的馬匹，穿著大紅袈裟，身後跟著一個豬臉男人，一個絡腮漢子和一隻提棍的猴子。
回頭走向他，“這是唐僧，豬八戒和沙和尚，這隻猴子叫孫悟空，是古中國神話故事裏的人物。”她給他介紹，“最厲害的呀是這隻猴子，傳說大鬧過天宮，能打贏神呢！”
她以為他不知道，其實他都知道。他隻是有些懷念，有些難過，他還記得他們，記得許多人許多事，卻怎麼也記不起自己是誰了。
然後他說：“神麼？嗬嗬......”神情有些戲虐的笑，肩頭的黑貓撓了爪子，也咧嘴笑。
她不懂這神情的意味，也不在意，接著道：“你知道神麼，很厲害很厲害的，據說可以長生不死呢，比最強的人類還要強大幾百萬倍呢。”
“爺爺說以前的世界不是這樣的，那時候的的人不會飛，不修真也不學古武術，但是他們很聰明，發明了跑的很快的馬車和會飛的鐵鳥。後來，諸神降臨，爺爺說那個世界就消失了。”
記憶裏並沒有這樣一個時代，或許是在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之後吧。如果那真是自己離開數百上千年後人類自己建立的世界，那麼，現在的世界呢？從何而來？降臨的諸神？
他抬頭，目光看向天空，凝集，似乎看到了不可及之地，深吸一口氣。然後，他說：“既然離開了，那麼你們就不該回來。畢竟，這是我的家，是我所有的世界。”聲音微怒。
她給他買了西遊記的剪紙，繼續前行。
諾大的府門前，她帶著他跨過高高的門檻，在下人與丫鬟的問好聲中走進正廳，不等端坐在正椅上麵目威嚴的男子質問自己去了哪裏便先聲開口到：“爹爹，你看這是我在洛水裏撿到的，他叫阿呆，是不是很好看啊？”說著身子往側麵挪了挪，露出跟在自己身後的少年，眼神中還有些年輕而不諳世事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