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冬季的末梢,淩晨六點一刻。

木屋月拉緊鮮紅色長外衣,出門時忘記戴上帽子,卻擔心趕不上早班車索性就這樣。一顆小腦袋幾乎完全縮進雪白的毛線圍巾裏,加上被強風吹刮得東倒西歪的樣子,使得她看起來無力又滑稽。

聽到汽車引擎牽動聲,在寂靜的清晨街道映照下顯得格外急躁。木屋月側過臉,盡量加快腳步。巴士車的兩盞大燈霎時照亮黑灰色街道,總會讓人聯想到希望之光,雖然沒有賣火柴的小姑娘的光暉那樣短暫。

快步鑽入公車,木屋月輕輕舒了口氣。把行李袋放在地上掏出零錢塞進投幣箱裏,看著巴士車司機先生的麵無表情,她的嘴角揚起淺淺的微笑,

“早上好。”

清誠的聲音卻隻是得到“嗯”的回答,木屋月彎起眼角就此作罷,徑直走到最後一排的角落坐下。巴士車緩緩地行駛,空蕩蕩的車廂裏隻有她這一位乘客,氣氛安靜得沉悶,木屋月低著頭,思量著今天需要做的事。

最近的她有兩件煩惱的事,當然,期末考試相對來說也許並不那麼重要。

這還得追述到兩天前接到的一個來自嵐台鎮的電話,對方簡單地敘說了事情,因為沒有細節,所以,木屋月覺得得親自前往一趟。

“要出遠門嗎。”司機先生打掉沉靜,似乎隻是隨口問問。

木屋月小小地驚訝一下,回答道,

“是。”

車廂內再次安靜了很久,想倒也是,陌生人之間沒什麼可聊的。

“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

聽到巴士車司機先生類似於抱怨的語氣,木屋月淺笑地點點頭,

“……是。”

專注地看著車窗外漸行漸遠的樹木,焦距回到凝結著小水珠的車窗上,木屋月伸出指尖輕輕劃下曲線。粉白色的鏡麵隨即顯現出一道如同指頭大小的黑線,透過黑線的窗外更清晰易見。像是頑皮的小學生,指尖開始在染滿水晶體的車窗上打著圈圈,最後停立在一層層漩渦中心,木屋月仔細地看著,或許能讓疲憊的眼皮得到片刻休息,

“會下雪嗎?”

雖然聲音很輕,巴士車司機先生聽到卻哈哈大笑起來,

“已經整整十年沒有見過這裏下雪啦,真希望能再次見到雪花漫天飛舞的場景。”

木屋月想了想,把手放下讓它躲入溫暖的口袋裏,歎了口氣,

“是。”

到達客運站後,順利搭上早班車的木屋月帶著防備的心情在車上睡著了,因為一身學生式的行頭令得她看起來安全很多。客運車在中途接到了不少客戶,早班車會比較便宜。木屋月醒來時路程才去一半,此時的天色已經大亮,想著爸媽應該下了班看到了放在保溫盒裏的飯菜。

客車裏有人細細碎碎在談論著一些瑣碎事,有個身體臃腫肥胖的男子不斷抽著煙,吞雲吐霧的樣子極為享受,卻害慘了坐在旁邊的木屋月。

原以為努力忍受他一個半個小時待煙盒裏的香煙逝盡,讓木屋月深感絕望的是那個臃腫肥男子的皮包裏還有一整條中華……而後是接二連三的,不單隻臃腫的肥男子,車廂內其他煙民們似乎得到共鳴般,相繼叼起了香煙。

結果整個車廂裏完全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煙油混搭味,木屋月想打開窗戶透口氣,才發現——這車窗屬於全封閉。

心底暗暗抱怨,耳邊傳來臃腫的肥男子提高嗓門的大笑,仔細聽才知道原來這個男子正在跟別人低聲講著黃色笑話。木屋月低著頭抱緊行李袋,把圍巾拉高許多,使得它能夠遮擋起她大半張臉,包括耳朵。

因為途中斷斷續續接攬客人的班車在兩個半小時後才到達嵐台客運站,這邊的天氣昏昏暗暗地像剛下過雨。

客車駛入檢測站,有個留著絡腮胡的叔叔用東西敲了敲車輪,而後走下凹下去的通道檢查車底,忙活了一陣才放行。木屋月隨車進到指定的停車位,司機開始催促所剩無幾的乘客們下車,雖然語氣粗暴也沒有禮貌,但在現實的小地方是不會有人遭到投訴,就像買了一包價值七角錢的假鹽隻會自認倒黴地提醒自己下次小心一樣。

高品質的生活似乎與平凡的現時無關。

木屋月踏上凹凸不平的水泥站台,跟寒冷不期而遇,冷風吹過有些瑟瑟發抖,一旁的鐵板標示歪曲著生了鏽也看不清楚。她推開鐵板標示牌,跨過欄杆。

“喂喂喂,你這樣怎麼行,那邊有進口,你不會走遠一點路呀,小姑娘真不懂規矩。”

“……對不起,大嬸,我下次一定記得。”

被寒冷包裹的小身體快要蜷縮起的樣子看起來太柔弱,讓提著水桶掃帚的年長女人擺擺手放她走。

穿過指定候車室推開玻璃門才來到候車大廳,或黃或藍的座椅上零星地有候車人在酣睡,幾個初識的孩子在耍鬧,年輕女孩在梳妝……即使在這時有個鮮紅色的小身影穿梭而過,也隻會引來隨意一眼。

木屋月找了個角落坐下,把行李袋放到腿上,翻出之前準備好的雞蛋以及一杯豆汁作為早餐。

候車大廳沒有因為時間的推去而變得熱鬧,依然冷清卻至少比外邊暖和。

小孩的耍鬧也安靜下來,此刻正依偎在媽媽懷裏睡去疲倦,之前酣睡的男人們卻清醒著大聲談論話題。角落位置的鮮紅色身影不像是在等待任何人,因目無焦距更像在思考,雪白的絨毛球線圍巾被解下放在身前,不想有一半隨空隙鑽出懸掛著幾乎掉到地上。

大廳中牆上的複古時鍾指針打到整十點。仔細聽的人會發現打鍾少敲了兩下便停止,這種事隻有小孩兒才會做,然而會這麼做的小孩兒此刻也正在休息。

借著打鍾的提醒,木屋月撿拾好物品圍上圍巾,把小臉盡量埋進去,也把手中的雞蛋殼順手帶入垃圾桶,出了車站。沒有放快的腳步並不是說明她沒有著急,早晨的冷風到現時已經消退,幾近中午卻也看不到太陽露出臉麵,她決定事先去趟一個學校。

那座學校離車站不遠。如果先回奶奶家或者大伯家,那還得再往返一趟,顯然這樣有些麻煩。

十分鍾的步行,木屋月看到了“永昌中學”的金色四字大招牌,轉個彎直眼望去就是學校的大門。

這是一家私立中學,也被人戲稱為“血汗中學”。辦學宗旨很簡單,老板是當地有名的地產商,姓李。

空蕩的校門口飄下片片枯葉,照應上大門兩旁筆直地站立著似乎不謂嚴寒的武警裝束的保安先生,緩步行來並一身鮮紅色衣著的木屋月顯得格外不如流。

她站到門衛室關鎖得嚴嚴實實的窗台前,伸手輕敲了幾下玻璃,

“你好,有人在嗎?”

沒有即時得到回答的木屋月再次稍用力地敲打幾下玻璃,“你好,請問有人在嗎?”

窗戶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鏟著平頭五官端正有“壯士”模樣的中年人探頭出來,看到一張圓圓並凍得通紅的小臉接著是一身鮮紅的長外套,問道,

“你有什麼事。”

“我來找高中部二年級七班的班主任,可以讓我進去嗎。”木屋月說。

“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