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與夜色幾乎溶為一體的馬車,悄悄駛進了皇城。

軒轅結心在宮門口打點好一切之後,才轉身返回內宮。

段秉燭一早接到消息,與六部尚書並右相沈素早已在禦書房內等著。軒轅逸先回自己的寢宮換了身衣服,謝淵瀾仍然睡得不省人事,絲毫沒有動靜。

燭光中,她的睡顏顯得十分的寧靜,那寧靜中似乎還帶著一分安心。軒轅逸站在她身前,仔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伸手去撫了撫她的臉。

蕭千絕說得也沒有錯,她隻是願意跟他走,並不意味著她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寒毒拔去之後,她的記憶也不複存了,就連謝冕,曾經那麼心心念念,想要拉住的人,也忘得幹幹淨淨了。

不過沒有關係,隻要她回來,就好。

軒轅逸有點猶豫,他並不想吵醒她——曾經有好幾個晚上,他偷偷出宮去,整夜整夜蹲在琅琊別院的屋頂上,聽著她淺淺的呼吸聲。

那個時候,他在屋頂上,偶爾會有暗淡的月光。

他知道,她很少能睡好,或許是根本睡不著。在他入城的時候,她的眼中便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掛念。

她越過他的目光,落在謝冕的臉上。那目光中似乎有些眷戀,又似乎是終於釋懷。五年謀劃,看到他活著回來,便已經夠了。

她的心也隻有那麼大而已,且早已學會豁達。那些親情若是不能期待,便放手好了。

軒轅逸想到此處,微微笑了一下。人生的際遇大概就是如此。他認識蕭千絕很多年,蕭千絕又認識謝淵瀾很多年。

他未曾謀麵的同門,蕭千絕未曾打敗的對手。兩個人在那些年的快意中,提起了無數次的人,竟然是同一人。

臨走的時候,蕭千絕的臉色很有些奇怪。

知交一場,他自然明白蕭千絕的心思。就算是真的喜歡,他也已經差了幾步。

在他去信拜托的時候,蕭千絕就已經沒了機會。

“朋友妻不可欺,蕭兄,我早已說過,你早晚會吃虧。”那日,他笑得瀟灑,卻並非是揶揄之句。

蕭千絕負手而立,微微笑著,眼神卻看向了遙遠的虛空:“軒轅,相識一場便夠了。她這樣的人,若真的留在身邊,日後還不知會發生什麼呢。”

他的表情淺淡,卻有些意味深長:“你可曾想過,帶她回去會發生什麼?”

“風刀霜劍,我自會替她擋。”軒轅逸靜靜道。

“果然是你會說的話,”蕭千絕笑著搖了搖頭,“可是,你似乎忘記了,天朝的皇帝陛下,你注定是要三宮六院的。”

“三宮六院?”軒轅逸微微皺眉,敏銳地感覺到謝淵瀾的目光若有若無地看向這邊,“朕沒有那個精力。”

“呃……”

軒轅逸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人腦子又在想著什麼齷齪的東西,隻得無奈解釋:“難道你每天日理萬機還有心情娶多個小妾麼?”

“日理萬機?”蕭千絕忍不住歎氣,如今西秦國主年幼,他何嚐不是日理萬機,軒轅逸這理由自然是粗鄙的。

即便已經是皇帝,總還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比如充盈後宮,孕育皇室血脈。

平涼王一脈本來就人丁不旺,這一代裏隻有軒轅逸與軒轅結心兩兄妹,因此軒轅逸的責任便格外的重。

而謝淵瀾,就算是遺忘了一切,肯放下謝家的一切跟軒轅在一起,日後,她的位置又在哪裏?

軒轅逸淡淡道:“放心,朕不會委屈她的。”

委屈——當真是個好詞,蕭千絕神情微斂,拱手道:“那麼,天朝上皇,本王便拭目以待。”

說完,他快步繞過軒轅逸,直直走到謝淵瀾眼前,笑道:“瀾,若是日後軒轅待你不好,本王隨時歡迎你。”

謝淵瀾挑了挑眉,看了看軒轅逸,又看了看蕭千絕,淡淡笑了笑:“好啊。”

“喂,蕭千絕,有你這麼做兄弟麼?”軒轅逸啐了一口,一腳踹出,“都不會說點吉利話麼?像什麼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啊就不錯。啊——”

這一次,是謝淵瀾出了一腳。她微微皺著眉頭,突然覺得答應跟軒轅逸一起走實在是不怎麼明智。

“那麼,軒轅,一路順風。”

謝冕早已準備好馬車,蕭千絕便不再說什麼,隻深深望了謝淵瀾一眼,微笑著給出了祝福。

如果當時跟軒轅逸提起的時候,哪怕有一絲絲的表示出喜歡的意思,這時候便不是這等的光景吧。

隻可惜,一子錯,滿盤皆輸。

謝淵瀾仍是淡漠的模樣,即便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西秦的天空與天地,即便蕭千絕等人再好,在她的心目中,仍然有缺少什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