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瀾聽了這話,並不覺得十分歡喜。連這樣的命令都下了,是等著她上門來麼?
或者,就算來的不是她,其他的人,他也不會拒之門外吧。
那麼——
她臉色變了變,匆匆道了謝,快步向著偌大的演武場而去——謝冕這個人自幼習武,這些年早已經養成習慣,閑暇的時候,定然會在演武場。
明夷見她臉色不對,也隻好歎息著跟了過去。
偌大的演武場今日有點怪怪的,很安靜,完全沒有想象中的你死我活的打鬥場麵。
謝淵瀾停住腳,一隻手顫巍巍伸出去,搭住明夷:“明夷,我眼睛壞掉了,嗯,一定是。”
明夷看著場中的情形,也是一陣錯愕,半晌,才拍了拍謝淵瀾的手:“主子,你別怕,你的眼睛沒事。”
兩個人並沒有拚的你死我活,反而是一邊倒的情形。謝淵瀾站在原地,半晌才揉了揉眼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才兩人奔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用輕功,那腳步聲早已驚動了場中的兩人。謝蘇冷哼了一聲,一拳將謝冕放倒在地,才黑著臉走到謝淵瀾身邊。
“阿淼你是笨蛋麼?”他瞪著她沒有血色的臉,惡狠狠道,“別的什麼都可以讓,未婚妻這等事,怎麼也……”
謝淵瀾靜靜看了他一眼,繞過去,慢慢走過去將謝冕扶了起來:“謝將軍,三哥他隻是氣糊塗了,你大人大量,請不要見怪。”
她垂著頭,自從她當上了謝氏的宗主之後,就算是再謙卑的動作,也做得十分流暢自然,卻讓人絲毫也不能看輕。
然而,此時,她連眼簾也靜靜垂下來,仿佛是全心全意的致歉,心中那些本就存在的裂縫,一下子裂得更開了。
謝冕的臉色變了。這個長房最小的孩子,他已經許久不曾親近過了。當初在平涼軍中,也並不是完全不知道她的消息。就算是上次奉城奪王之戰,也借著軒轅結心的口,知道得清清楚楚。
大軍逼城的時候,他行在軍隊的最前方。眼前的這座城,對他而言,成就了許多,也埋葬了許多。
可是,那個孩子,真正站在麵前,為了另一個人低頭的時候,他的心,卻隱隱鈍痛起來。
那種並不尖銳,卻一直蔓延開去的痛,讓他狠狠退了兩步。
他也知道,從小,那個孩子就很善良,性子裏總有那麼一些優柔。這些年,有謝蘇在外擋著,她未必就學會了拒絕與殘忍。
那個時候,當著平涼王一脈最為頂尖的幾人,唱著荒涼的挽歌,是什麼樣的心情?那個讓你這一生都不得安寧的人,那一刻在你的嚴重,也僅僅是個老人吧。
可憐的,可憎的,卻從不曾被你恨過的老人。
現在,那孩子用那樣謙卑的姿態,請他不要見怪。
可是阿淼,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有什麼資格來見怪?
一手按著鈍痛的心髒,深深吸了口氣,謝冕輕輕開了口:“阿淼。”
謝淵瀾震了震,慢慢抬起眼。
然後她看著從不悲傷憂鬱的大哥,那俊美無儔的臉上,慢慢爬滿了憂傷:“是我,對不起你。”
清風拂麵,謝淵瀾的心中一片荒蕪。
那個人說,是我對不起你。
她淡淡笑了一下,夕陽殘照,仿佛給她的臉渡上了一層金色。
她慢慢轉了身:“將軍言重了,那不關你的事。”
謝蘇與明夷麵麵相覷。這些年,謝淵瀾的心思都並不難猜,他們常在她身邊,知道她的心裏,有多少的眷戀與不舍。
如今這般又是為了什麼?
謝蘇一向圓通,細想一下已經明白,卻是忍不住苦笑——阿淼,你還真是,偏心啊。
因為身體已經撐不住,所以,為了不讓他傷心,隻能出此下策麼?
他回過頭,看著愣在原地的謝冕,唇邊卻多了一抹冷冽的淺笑——謝冕,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總不可能,一直都是你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