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軒轅逸賜宴臨水苑。除卻新科士子,朝中百官也都在列。
由於奉天帝乃是軍旅出身,登基時日又短,因此軍隊中那種大鍋飯一般的樸素傳統還是很好地沿用下來。殿中人多,卻並沒有用小桌分得很開。
並在一起的大桌子上,沒有幾樣菜,反倒是酒上了不少。雲崢眨巴著雙眼,與站在身邊的原照夜和蘇庭鶴對視一眼,俱在彼此眼中看到新奇。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殿中大臣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這話,場麵熱鬧卻並不嘈雜。
謝冕一手拎著酒壺,一手端著酒杯,站在人群之外,一個人喝著酒。
本來以為會碰到謝淵瀾的,卻不曾想,從天剛擦黑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早先的時候聽說是馮雪卿送他回了謝家,心裏還忍不住一曬。
那小鬼,無論過了多少年,都是如此。
四周很熱鬧,他卻隻是冷眼看著,幾杯酒下肚,頭腦反而越發清晰起來。
記憶中,那小鬼總是穿著翠綠的衫子,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若是往他手裏塞點什麼小東西,就會把眼睛笑得連縫都沒有。
“冕哥,你回來了?”每次他出門去,回來之後,那小鬼總是用無比驚喜的聲音叫他,然後滾雪球一樣撲過來。
那個時候,雖然也一樣不那麼喜歡,卻是不曾埋怨。
心裏再如何抗拒,終究也記得那小鬼是自家的兄弟,嘴上不少,到底也是心疼他的。
什麼時候,竟然如此疏遠了呢?還有崔婉的事,那小鬼……很為難吧。
整個宴會都處於歡笑之中,除了謝冕,還有一人心事重重。
段秉燭端著酒杯湊近了軒轅逸:“皇上這是怎麼了?說要與百官同樂,反而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
軒轅逸眼風微微一掃,立刻就看出自家太傅臉上閃過一抹心虛:“太傅平日裏最厭煩跟朕說這些,今日是怎麼了?”
“嘖嘖的,今天是個好日子,臣心裏高興,自然也就不覺得麻煩了。”段秉燭拈著胡須淡淡一笑,“皇上對於太後的提議有何意見麼?”
“當然有!”軒轅逸眉峰輕挑,定在段秉燭臉上,“太傅,如今是什麼情形你難道不知道麼?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選妃?”
如今這情形,其實也並沒有多麼複雜。有謝氏宗主作為同門,自然能得到謝家的全麵支持。以謝淵瀾之能,牽製文武兩途綽綽有餘。
朝廷雖然還存在很多的問題,但是這也並不是一兩日之功。選妃也是拉攏朝臣的重要手段之一。
段秉燭身為太傅,在軒轅逸身邊已經很有些年歲,對他的脾氣也算了解。他的心思並不十分複雜,但是對於不喜歡的人,很難產生好感。
若是強逼他立後封妃,隻怕後宮日後難以安寧。謝淵瀾在未央宮說的那番話,未必就不是實話。
以他那種事事以謝家為重的性子,再出一個皇後,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更何況那女子不過是三房的女兒。
段秉燭略一思量,靜靜道:“那麼,皇上的意思是,隻立後便可以了?”
立後?軒轅逸皺眉,心中冷笑——果真是好母後啊,連這個都想到了麼?
“是誰家的女兒?”
“太後懿旨還沒有傳達給皇上麼?”段秉燭捏著杯子,略感詫異,“是謝氏三房的二女,名喚謝子知。”
“謝家的三房?”軒轅逸微微一愣,握緊了手中的杯子,眼光在殿中逡巡一周,才慢慢道,“謝淵瀾知道麼?”
段秉燭眨了眨眼睛——哎呀,叫全名了呢。看來氣得不輕。
他攤了攤手:“小謝自然是不樂意的。當年隆慶帝後的下場可是擺在那裏呢。再說了,以小謝的眼光,皇上是什麼樣的人,難道他會不知道麼?”
朕是什麼樣的人?軒轅逸曲起一隻手,撫了撫下巴,眼睛微微眯起來。
段秉燭忍不住搖了搖頭——皇帝的臉皮厚,這一點絕對不是老夫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