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回前朝舊人的事情並不十分順利。打發在國子監的那部分倒還好說,除了有些人執意留下任教,並沒有花什麼功夫。
讀書人十年寒窗,說是要做個好官造福百姓,總還是看得上功名的。
更何況如今奉天朝新立,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以謝淵瀾的口才勸回這些人並不困難,隻是與謝淵瀾一起來的水明遠神色卻多有不忿。
那些人對水明遠的態度還算過的去,畢竟他是真材實料考出來的,而看著謝淵瀾的時候,則多有不屑。
“大人,那些人心中有怨,你別往心裏去。”
謝淵瀾隻是淡淡笑了笑:“若是連這等小事也要放在心裏,我這些年恐怕早就氣死了。”
他看著水明遠:“人心本來就是如此,他們本來前途似錦,卻未遇上明君。日後長才得用,心中便不會有這樣的不忿了。”
水明遠看著他,不動神色地掩去眼中的悲哀之色。
刑部大牢的那些人則明顯更為狂狷些。
魏無私雖是魏其侯親侄,但是品性端厚,並不曾苛待牢中的犯人。
隻是聽說謝淵瀾要將大牢中的人提出去,略一沉吟,便親自帶他來了。身為兩朝的刑部尚書,他對於犯人心思的了解程度自然在謝淵瀾之上。
大牢是個讓人絕望的地方,就算曾經有才,就算曾經溫文,如今還剩幾分,他也不敢保證。
這些人其實並不是無故被冤的。而是當年非議朝廷,嘲笑皇室才被關起來的。
大牢的最後一間很大,大部分的人都關在這裏。牆上有兩個通氣孔,牆壁上燃著火把,條件並不算最差。
有人眼力極佳,看到站在牢門口的兩人,忍不住諷笑道:“咦?這不是我們的國舅爺與刑部尚書大人,怎麼?竟然有空來看我等囚犯麼?”
這人聲音不小,很快,就有三兩個人湊上前來,看熱鬧般盯住門口的兩人。
“果然呢,怎麼著,老妖婆想要殺我了麼?竟然勞動國舅爺前來,在下真是好麵子。”
謝淵瀾抄著手,不鹹不淡地道:“馮太後已經沒了,如今是奉天朝。”
“哦?已經換天了麼?”那人涎著臉湊上來,神色冷漠地打量了一下謝淵瀾,“我說呢,咱們的國舅爺果然好本事,這麼快就在新朝為官了麼?”
“是啊,紫色朝服,是二品呢。”
“如何,現在皇位上坐的那個又是個傀儡吧?想來謝公子又是居功至偉?”
“嗯,我記起來了,隆慶帝有個小皇子呢,是平城王吧?如今才幾歲呢。”
“看來真是要恭喜謝公子,如今不再是國舅爺了,應該是攝政王了吧?”
謝淵瀾眼睫低低垂著,在眼睛下麵形成了一個扇形的陰影。
魏無私冷冷皺眉。想起了那日馮太後所說的,就算做的再多,那些人也不會感激。
小謝,真的值得麼。這些人就算有才,你從馮太後手中將他們保全,可是以他們如此的心態,又如何能在新帝手下立足?
“如今的奉天帝,”謝淵瀾冷淡一笑,打斷了眾人的冷嘲熱諷,“乃是當年的平涼王。至於平城王殿下,已經歿了。”
眾人都是一呆,隨即有人大笑:“這麼說,那老妖婆與閹狗真的死了?”
有人凝視著謝淵瀾,冷冷道:“那麼,謝公子此來又是為何?”
“如今奉天朝新立,皇上希望各位不計前嫌,為朝廷效力。”謝淵瀾靜靜道。
“哈哈,真是想不到啊,身為謝氏宗主的謝淵瀾也有做說客的一天啊。哈哈!”
“仁兄大概是有些事情沒有弄明白,”謝淵瀾冷淡一笑,神色間盡是嘲諷,“在下不是來做說客,而是來告知各位。”
嘈雜的大牢終於安靜了下來,各種意義不明的視線射向謝淵瀾。
“再過七日便是新朝的第一次大考,所有的人若想出仕,都必須重新考試。”謝淵瀾微笑負手,“很不幸,在下忝為主考官。”
“哈,你當老子想要為官麼?平涼王是什麼東西?一個莽夫!”
謝淵瀾霍然抬頭,冷冷凝視那人,半晌,終於冷笑道:“在下記得你。隆慶十八年,你曾經應試。一手狂草寫得無人能識。後來在市井非議皇上,才被抓的,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