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氏站在地下,淡淡地笑著,似乎全然不知這繡屏有什麼奇特,隻道:“這幅百壽圖是五娘親手繡給老夫人的,還望老夫人喜歡。”說完行了禮便回到座位坐下。
齊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平靜淡然的眼眸裏卻仿佛有利光一閃而過,沙氏心裏一驚,麵上卻仍帶著得體的笑。
就算被老夫人看穿了又如何?五娘能想到這樣的壽禮,即便是得了他人的指點與幫助,也是用了心思的,更何況這一百多個壽字,個個都有筋骨,筆筆都蘊含風韻,從寫到繡,花費的功夫可是常人想象不到的。
曹氏一邊細看,話裏就略帶了幾分疑惑:“這字,筋骨筆畫倒是頗為眼熟,不知翁夫人哪裏得來?”旁邊幾分也都凝神看過去。
沙氏隻端坐微笑,堂上元春卻笑著道:“說了也不怕各位夫人笑話,五妹妹為這百壽圖很是愁了一些時日。好在家中藏書多,名家字帖書法數不勝數,倒也不算太難。隻是挑來揀去,總覺得沒有適合老夫人的字。那****陪著母親入宮,偶然見到太妃宮中老侯爺留下的字畫,便留了心,回去日日揣摩,竟真讓她臨摹了個八九分相似,這才敢拿出來獻醜。”
怕不是偶然見到的吧?老侯爺文武全才,隻是當年大半歲月都在鎮守邊疆,所留家書倒是頗多,字畫等卻隻寥寥。過世多年,也隻太妃宮中珍藏了一副遺作。肯將這麼珍貴的字畫取出讓翁氏五娘臨摹,看來太妃早已認定了這個侄媳婦了。
旁人心下不以為然。這承恩侯齊府當家作主的,可不是宮裏的太妃,翁氏五娘要想跨進齊家大門,還需得齊老夫人點頭才行。
當下便也不再多說,隻笑著恭維了幾句。
齊老夫人卻隻是含笑,既不做評價,也不丟開手,隻用手指細細的摩挲著那一筆一劃,一雙略顯混沌的老眼中流露出幾分對昔日歲月的回憶。
天盛王朝重文輕武,注重民生,在開國初的幾任皇帝勵精圖治下,倒是頗有一段國富民強,與民安樂的日子。隻是時間長了,軍紀軍威難免鬆弛懈怠,邊疆各蠻夷便有了蠢蠢欲動之勢,到了先帝繼位,先帝慧眼識英雄,先後啟用一批年輕有為的將領,先收南蠻,再敗西疆,再由老承恩侯齊放拒北狄於長城,方才使得邊疆安穩,國泰民安。先帝雖然文成武德,英明睿智,年輕時卻頗風流不羈,一生中有十八個皇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但因先帝性格多疑且專製,遲遲未立太子,晚年時導致朝中人心動蕩,大皇子早夭,除卻幾位隻愛風月不戀權位的,尚有八位皇子在朝中就任要職,其中二皇子聯合五、六、九、十一等四位皇子拉攏朝中重臣,在先帝病中意圖逼宮奪位,先帝密令承恩侯回京勤王,卻不料邊疆各族竟趁此機會,以北狄為首聯手卷土重來,攻城略地,越過長城,陳兵黃河北岸,彎刀過處,刀鋒竟直逼京城。
當時朝中一團混亂,兵部戶部的官員幾乎一日一換,不說無法籌集糧草輜重,光兵力調動都混亂不堪。拱衛京畿的禁衛軍一日之內接獲三批調動文書,東西南門來回跑,京城人心惶惶不安,老承恩侯一邊率兵在黃河與北狄激戰,一邊聯合各邊疆將領陳書朝廷,請求盡快確立太子,命各州府民兵入京穩定局勢。但諸位皇子在朝多年,各州府各有依附,二皇子等人下令民兵入京,當時龍潛的四皇子則聯合七、十三、十四等三位皇子拒民兵於城門,一時僵持不下,竟是誰也不讓誰,一時竟更加的混亂不堪。
關鍵時刻,長公主率領自己平日訓練的一營女兵進入朝堂,以雷霆萬鈞之勢先控製了朝中重臣,將幾位皇子各個軟禁在府,而後請出病中先皇的聖旨,強勢收繳兵符,一夕之間掌握了軍政大權,僅僅三天的時間,天盛的朝廷再次穩定,待得先皇龍體稍安,長公主交出手中政權,留四皇子在朝中坐鎮,自己則帶領著一營女兵奔赴了黃河戰場,與承恩侯、輔國將軍聯手,徹底擊潰了北狄聯軍,確保了京畿的安全。而深知朝中險惡,功高震主的長公主,與兩位將軍一起親表萬言書,請求立四皇子為太子,一穩國家社稷根,二安天下萬民心,三平四疆蠻夷意,先皇應了長公主請求,當今聖上才得以繼承大統。
而當時,承恩侯與夫人雖不在同一軍營,卻都站在了當今聖上一邊,若有任何閃失,必是萬劫不複之局。如今回想起來,依然讓覺得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然,終究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