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送走老大夫,已是日上三竿。北方晴好的初春早晨,陽光幹淨清透,五娘仰頭任陽光灑落,倒春寒的冷空氣打在臉上,竟然寒浸浸地生疼,勞累了一晚上的身體卻被激得一個激靈,清醒了些。
“一大早上的,也不多穿件衣裳,病了指望誰心疼呢?”大氅披上肩,隨後響起的是雀舌的抱怨,爽朗幹脆中帶著關心。
五娘抿唇一笑,“不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嗎?”
“姑娘慣會折騰奴婢就是了。”雀舌沉了臉數落,一邊快手快腳地為五娘打理好衣衫,確認夠暖了,才推著人進屋,“早膳已經備下了,先用些吧。”
老大夫對沙氏的病倒,給出的結論是勞累過度,開了藥方,陶媽媽親自跟了去抓藥。但五娘、四娘和幾個親近些的丫頭媽媽心裏都清楚,沙氏滿身的紅斑點,人事不知的昏迷,還有眼底下無法掩飾的青黑,絕不是勞累過度這般簡單。
屋裏沙氏仍在沉睡,四娘撐著疲累不堪的身體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若有所思。
阮媽媽見五娘進來,也不吩咐丫頭們,親自上前為她脫下大氅,整理過衣裳,引著人到桌子前坐下,一邊端過水盆為她淨手。見五娘坐在桌邊看著滿桌的飯菜,卻沒有動筷子的意思,便輕聲勸道:“姑娘用些早膳吧,今兒個還有得忙呢。”
剛到京城還來不及歇息便又累得一夜未眠,五娘隻覺得四肢酸軟,肩膀酸疼得抬起來都難受,勉強打疊起幾分精神,才轉向床前的四娘,“四姐姐也過來用些吧。”
四娘端坐著不動,端雅的臉上頗有些嚴肅的意味,“宮裏會來人嗎?”聲音出口,帶著幾分喑啞低暗,竟是有些心力交瘁的沮喪。
五娘心驚不已,直覺回道:“應是會來的,父親也該回府了。”早有小丫頭到前院去候著消息了,五娘也不細細說,起身走到她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輕聲勸慰道:“姐姐也不要太過於憂心了。母親吉人天相,大夫也說不會有大礙,姐姐還是得顧著自己的身子。”
“怎麼會這樣?”四娘這話問得沒頭沒腦,迷茫中又帶著幾分說不出口的憤怒,五娘卻聽得明白,愣愣地想了一回,苦笑道:“姐姐真是問倒我了。怎麼會這樣,我也想知道。”頓了頓,又道:“隻是發生了的事情,已經不能改變,但以後有了防範,便能做到不再發生,也是好事。”
四娘靜靜地任她攬著,甚至半轉過身子將臉埋進她懷裏,五娘隻覺得一股溫熱的水汽緩緩潤透厚實的冬衫,手底下纖細柔弱的肩膀也輕微地顫抖起來。心裏歎口氣,她頭也不回地吩咐:“你們都下去吧。”
雜亂但輕微的聲響片刻後便全部消失了,靜靜的內室裏隻剩下沙氏昏睡中的呼吸聲略微粗重,到底脫離了生命危險,此刻聽來卻覺得格外地悅耳,仿佛早春返青的樹枝被凜冽的寒風吹過,雖冷寒粗糙,卻到底已帶了勃勃的生機,讓人安心。
四娘壓抑的啜泣聲漸漸顯了出來,好一會兒後才低了下去,待得情緒終於平緩下來,才不好意思地看了五娘一眼,紅著臉道:“妹妹別笑話我,我實在是心裏怕得狠了,母親從未倒下過……”
五娘體諒地一笑,親自絞了帕子給她擦臉,一邊說道:“原是我看錯了姐姐,又怎麼會笑話呢?隻是如今咱們剛到京城就出了岔子,一會兒宮裏還會來人,要是應對不當,怕是後患無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