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政變的消息迅速傳到漢州。
大變迭生,李忱與寧知遠、九妹等近山堂的心腹徹夜不眠,分析在長安發生的一切。自宮變那天起,他留在京城的細作便一連不停的為李忱送上最新的情報。
他雙眼布滿血絲,一直待接到新帝即位,召見宰相,京城大局已定,禁軍回營,金吾街使韓約開始淨街,捕拿那些乘機在坊市內搶掠的長安惡少的消息時,心中一塊大石方才落地。
“我無憂矣!”
輕輕將手中皺巴巴的紙張放下,李忱極舒適地伸了一個懶腰,向眾人道:“穎王即位,大局已定,大行皇帝的諡號都擬定了,叫做敬宗,嘿嘿。”
九妹亦是陪著他們幾個幾夜未眠,卻不似李忱那般疲憊之色盡顯臉上。依舊是妝容齊整,正襟危坐。
她見李忱歡喜,卻也為他高興。淺淺一笑,向他道:“那麼,臣妾就恭喜殿下了。”
卻又蹙眉問道:“殿下,臣妾聽殿下說過,那穎王一向和殿下過不去,怎麼他登基為帝,殿下反道歡喜?”
李忱原本想與寧知遠“相視一笑”,卻見他也是一臉迷茫,顯然亦是不解其中真意。
微微一歎,知道此人智計見識,與葉知雨相差甚遠。隻是治世之才,而非智謀之士。他打起精神,向九妹與寧知遠笑道:“新帝是不歡喜我,甚至多次要取我性命。此次他即位為帝,卻恰好成全我在漢州的霸業。此人固然是一心要鏟除我,不過是私怨。若是他與中尉商議,則中尉必定責他多事,若與宰相商議,則宰相必定以法理相抗,斷乎不容他胡亂處置。此是為何?一則,新帝登基日短,人心未附,正是廣結恩義,拉攏人心的時候,仇士良、李德裕,哪一個不是人精也似人物?容得他一個黃口小兒胡來麼!到是絳王即位,王守澄與我結了多年的仇怨,他是中尉,其實是比皇帝有權的多,陰謀詭計也好,冠冕堂皇也罷,我實難與他相抗。宮變若是由他一手促成,此人一手遮天,再加上郭後也對我很不放心,兩相連手,我還有活路麼。”
“若是陛下執意與你為難呢?他畢竟是皇帝!”
“正是,他又不是要興兵打仗,也不是要奪神策軍權,中尉與宰相們,憑什麼為殿下與皇帝相抗?”
李忱冷冷一笑,向他二人道:“皇帝?宰相?你們還看不出來麼,北司的陰影早就將整個長安籠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李德裕那樣的世家出身,國之重臣,不依附宦官都做不成宰相。皇帝是什麼?不過是這些宦官們拿來安定天下人心的招牌。安穩聽話自然沒什麼,想要多事,他們絕不答應。中尉們此時正是誌得意滿的時候,而天子年青氣盛,以為自己是帝王之尊,想要真正的掌握權力。哼,我隻怕穎王殿下自身難保,打我的主意,他還是省點事的好。”
說到此時,兩人終於為之釋然。
“知遠,這十幾日來,流民如何?”
“殿下,田畝早就平整完結,種子也是播了下去。住所也在重新整修,想來這個冬天,不會使他們太過受苦了。”
“很好。記得我交待的,到明年時,哪畝地的收成最高,就留下做種,明年不論百姓是否願意,一律使用良種。再有,農具上刻名字,損毀破壞的,如價賠償,耕牛交專人保管,若是病瘦,不但該管的人有罪,裏正亦需連坐。水利興修,也不能停,農閑時,官府出資,他們出力,該疏的疏,該堵的堵,在家坐食無事,來年必受饑饉!”
他一迭聲發下令來,寧知遠先是一一從容答應,見他說完,方向他問道:“殿下,好久沒到輾盤鄉去巡查,不如殿下亦也一起去,如何?”
原本以為李忱必定滿口答應,卻見他連連搖頭,答道:“那裏我暫且不必再去。雖然有誌恢複耕戰,不過眼下的當務之急並不是那小小的一塊大澤荒地。知遠,隨我先巡行漢州,然後往下屬五縣,勸習農桑,巡視水利。還有一些小小玩意,輾盤那裏用不上,我令人在別處搭建,現下不知如何,得去察看。還有,接見士人,考察官員,罷黜不法,糾拿奸邪,這些都是我這個刺史應該做的。等咱們這一周遭事辦下來,估計明輝他們也回來了。內實而外虛,明年,便是大展雄圖之時。”
寧知遠到也罷了,倒是九妹見他口若懸河,適才的倦意全然不見,連忙向他勸道:“殿下,熬了幾夜,也該早些歇息才是。”
此語一出,李忱頓覺困意上湧,難以扼製,忍不住打了一個嗬欠,隨口道:“正是。九妹,咱們這便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