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政眸色溫和地望著已甜甜躺在小榻上睡著的楚婉辰,指尖輕柔地滑過她的臉頰,抬手捋了捋她鬢邊的碎發,眸色如月色般沉醉無暇,垂首輕輕地在楚婉辰眉間印下一枚柔柔的吻,抬眸不由地又輕歎一聲,悄然起身,踱步於窗前,望向那一夜一夜的嬋月,亙古不變,情意綿綿……
楚婉辰感到稷政柔暖的呼吸打在自己的額間,瞬間又聽到了這些天縈繞於耳的輕歎聲,心下痛苦難當,心裏隱隱生疼,不由地問自己,終於還是要到的?果然,躲也躲不過的……
“阿政……”
稷政心間一震,緩緩回頭向楚婉辰走去,見到楚婉辰已端坐在小榻上,嘴角含笑,盈盈地望著自己,不由開口問道:“怎麼醒了?不再多睡一會嗎?離亥時還有些時候呢!”說完蹲下身子將楚婉辰冰涼的雙手緊緊包在自己手中,不時地呼著熱氣,反複搓著楚婉辰的雙手,卻發現楚婉辰的雙手似乎永遠都是如此冰涼,不由蹙緊眉頭,堆起一片愁雲,楚婉辰垂眸看見稷政如此溫情的模樣,心間含淚而笑,拔出手用如玉的指尖輕輕撫著稷政眉頭的愁雲,一絲一縷,一撫一展,消散而去,複又展顏溫婉一笑:“阿政,以後可不許蹙眉了,難看死了!”
稷政聞言,淡淡一笑,將楚婉辰的手輕置於自己的臉頰之上,感受著那似乎徹入骨髓的寒冷,抬眸深深地注視著楚婉辰,開口答道:“好!”
楚婉辰嫣然一笑,燭影搖曳,目光中有著說不出的迷離虛茫之色,複又淡淡笑道:“那可說好了,以後可不許皺眉了,走了以後,就算我看不到了,也不許皺,否則沒人幫你撫眉了!”
稷政聞言,臉上笑意忽而一僵,抬頭勉強又擠出笑意道:“婉辰,你在說什麼呢?”
楚婉辰抽出手,緩緩站立起來,臉色一片虛茫,幽幽問道:“阿政,你還要瞞我嗎?這些天你的反常你以為我察覺不到嗎?你的眸中不時閃過掙紮痛楚之色,但我還見到了當年你眸中最常出現的神色——怨恨,不甘……,而以我們當下的處境,除去稷國的事,恐怕再也沒有其他事能讓你如此糾結痛苦,不甘怨恨了吧!”
稷政緊閉雙眸,心間如同尖刀入骨般疼痛,糾糾纏纏許久,終開口沉聲說道:“稷國太子彥平犬戎之亂身死,韓氏一族確信是公子睿一脈從中作祟,悲憤難平,左丞相韓克聯合右丞相衛和以及朝中一係大臣以王室血脈凋零為由,特奏請父王召我回國,觀其作為,與公子睿一決高下,以便來日、、、繼承大統,明日便是稷國使節在楚京的、、、最後一日!”
楚婉辰聞言,忽而輕笑了一聲,目光氤氳,突然憶起前些日子裏她與稷政花前月下,相擁著細語呢喃,說如若有朝一日,他們要十指相扣,手牽著手,依依地行於這世間各地,一起過春風十裏,鶯鶯燕燕,行遍江南;一起一路輾轉,衣袂翩翩,看大漠孤煙日圓;或者去那藕花深處,聽那鷗鷺爭渡……
朝夕相伴,不離不棄,若是倦了累了,就去竹林掩映的清幽靜處,建一方竹籬,溫一壺清酒,炒幾碟小菜,呈兩碗淡飯,在竹聲與蟬鳴的交響中,嚐嚐那人間觸手可及,溫暖異常的幸福……
稷政見楚婉辰目光似幽潭一般,深不見底,靈魂仿佛遊離於肉體之外,心中一急,雙手捧住楚婉辰的臉,直盯著她的雙眸,顫栗喚道:“婉辰,婉辰……”
楚婉辰回神,見稷政正滿目慌亂地看著自己,傾城一笑,負手將自己頭上束發的玉簪輕輕拔下,頓時,三千青絲傾瀉而下,如瀑飛灑,漾起那菲薄的流年,複又輕啟雙唇,緩緩說道:“阿政,你走吧,我等你,我等你凱旋而歸,來挽我的長發三千。”
稷政猛然將楚婉辰死死擁入懷中,將下頜熟悉地抵在楚婉辰的頭頂上,十指緩緩穿過楚婉辰的墨發,緊緊摟住楚婉辰纖細的腰肢,咬唇開口一字一句鈍鈍說道:“好,待我得勝歸來之日,必鋪十裏紅妝,為你綰正青絲,與你攜手終老!”
楚婉辰聞言,閉緊雙眸,不讓眼中早已蓄滿的淚落下,感受著稷政頸項的溫度正一絲一縷地向自己傳來,就像密密麻麻的網正一步一步地織成,將自己牢牢套入其中,永遠不得掙脫,咬唇逼下眼中的淚,倏爾睜開雙眸,霎時眉眼如畫,像灼灼盛開的桃花,目光皎潔無暇地盯著窗外的那一輪嬋月,空靈地開口說道:“明日走時,莫忘了采幾朵院中的星辰花……”
……
阿政,有人說,愛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放開。因為我們的道路不同,因為你懷有淩雲壯誌想去實現,因為你肩負著振興稷國的使命。我能給你的愛,唯有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