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清水灣(1 / 2)

西南府益州城外的鳳屏山下,有個叫清水灣的小村莊,依山傍水,很是安寧祥和。

這年冬天,村裏一戶姓杜的人家又得了個閨女。按理說,添人進口是好事,可對世代務農的莊戶人家來講,養兒子才能幹活興旺家業,養女兒將來還得賠份嫁妝錢。所以杜家老太汪氏和大兒子杜慶年一合計,就準備把初生的小孫女抱去送人。

並非汪氏心狠,實在是杜家的情況,全清水灣的人都心知肚明。杜家老頭子去得早,當年村子裏按人頭分地的時候,他家又沒趕上人丁興旺,隻得了五畝旱地和兩畝稻田。如今杜家兄弟三個都是老大不小的年紀,妻兒老小加一起十多口人,光靠那幾畝地的收成,得勒緊褲腰帶才能勉強養活這麼多張吃飯的嘴。

其實杜慶年心裏是舍不得,用村裏人的評價來說,像他這種老實巴交的漢子,一輩子沒使過一丁點花花心腸,要他親手把閨女送出去給別人,簡直是比割身上的肉還疼。可杜慶年也曉得,家裏就這麼副光景,最小的兄弟親事還沒著落,而他自己就已經有了三個兒女要養,再添一個,著實是雪上加霜。

清水灣不大,要送人得往外送。汪氏好不容易托了一個拐著彎的親戚,打聽到城裏一戶人家想養個女娃,就讓杜慶年連夜把孩子給人抱過去。杜慶年萬般無奈,隻好抱起女兒,一步一停的走到村口,想到往後閨女去了別人家,吃穿冷暖他這當爹的都伸不上手,心裏那份難受勁兒,七八尺高的大男人,眼淚花花卻止不住的往外湧。

正巧同村的李奉田從村口經過,見杜慶年哭喪個臉站在那兒,懷裏還抱著個小繈褓,聯想到杜家的情況,就大約猜到了因由。這李奉田是清水灣唯一識字的人,據說曾上過兩年私塾,大道理懂得多,也比一般人會講。不知道他是怎麼勸的杜慶年,反正杜慶年抱著粉嘟嘟的小女兒轉身就回了家,再任憑老娘汪氏磨破了嘴皮,他也隻有一句:回頭我就跟著人上山砍樹去,就不信給我閨女掙不上一口吃。

一晃五六年過去,這事兒杜梅早都看得開了。杜慶年和汪氏當初的決定,說不上對,但站在如今人們的思維角度,似乎也很好理解。隻是偶爾回想起來的時候,杜梅還是會有些隱隱的後怕,雖然後來全家人都沒再提過這事,爹娘也待她出格的好,但是作為當事人,內心深處有點小別扭,總是難免的。

這幾年,有空的時候杜梅都在琢磨,然而琢磨來琢磨去,她還是不明白。如果真有穿越重生這回事兒,那整個世界不早都亂了套?但如果沒有,那發生在她身上的又是什麼?

有時候想得太多太遠,杜梅就會覺得整個腦瓜仁發暈,實在暈得厲害,她就索性什麼都不想,隻用手支著下巴,歪在樹幹上透過那歪歪扭扭的枝椏,咪著眼睛看天上的雲和太陽。

杜梅是這麼覺得的,反正世界還是會轉,時間依舊在一步步往前走,既不可能停下來讓她去把這些複雜的問題弄清楚,又不會有天神仙女來告訴她答案。總之,現代文明她既然享受過了,如今的一切,自然也沒什麼不好。

“啪……”

一顆小石子飛了過來,準確的打在杜梅身旁的樹幹上,然後跌到樹下的草叢裏骨碌碌轉了個圈。隻聽不遠處有孩童嬉笑了幾聲,接著便是一聲喝罵:

“說了幾次?手上又沒個準頭,傷人了咋辦?看我回家不告訴爹,讓他拿竹竿抽你……”

杜梅收回被打亂的思緒,抻起脖子一看,前麵河岸邊上果然站著宋家兄弟倆。她連忙揚起手,衝著那邊脆生脆氣的喊道:“大山哥,二柱打彈弓準著呢,你別罵他啦。”

年紀大些的那個男孩立刻閉了嘴,想想又氣呼呼的補了一句:“有能耐打斑鳩去,可不準再嚇唬梅梅。”

一旁埋頭聽訓的男孩悄悄抬起眼,見杜梅盯著這邊看,便偷偷把手裏握著的彈弓往身後藏了藏,然後衝著她頑皮的吐了個舌頭。

“對呀,上回我二姐還說,斑鳩肉炒著可好吃啦。”杜梅站起來摘掉身上的草屑,笑嘻嘻的邁著短腿往他二人麵前走。這兄弟倆是隔壁宋家的兒子,一個叫宋大山,一個叫宋二柱,底下還有個和杜梅同歲的妹妹,叫宋三妮。因為兩家離得近,孩子們歲數又相當,平常都在一塊兒玩耍。

杜梅隻是外表是小孩子,這宋大山虛歲才十二,卻是真正的人小鬼大。一聽杜梅提起她二姐,宋大山立刻把一雙虎眼瞪得圓溜溜的,雙手沒處放似的抬起來又落下去,緊盯著一臉壞笑的杜梅,猴急的問道:“真的?上回我打的斑鳩,豔豔說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