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濃墨般的夜色清涼如水,戈壁上無名小鎮的燈火幽暗昏沉。小鎮外兩棟灰白色小樓亮著燈光,在孤寂曠野中殘喘。
易凊之半靠在床頭,寬大的豎條藍白相間的病號服穿在單薄的身上,倦怠的目光透過慘白窗欞看向窗外。白日裏真切的“胡楊林醫學研究所”幾個大字已經完全隱沒在夜色中,對於他來說,外邊深邃幽暗的夜空要比病房裏慘白的四壁更有趣些。
“轟隆”一聲地底傳來的悶響,身下的小樓輕晃幾下,驚得易凊之猛然從病床上坐起來。
病房門被推開。一身淺粉色護士服的女友華霜葉急步走了進來,“出事了,我去看看。這是最近幾天的‘四氣養生丸’我增補加減了幾味藥,你先試試看藥效如何。”
匆忙的接過精心搓製成黃豆大小的蜜丸,易凊之心頭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急切間拉住轉身欲走的華霜葉,細長白嫩的手指握在掌心,兩人中指上一模一樣的指環輕撞“葉子,別去。”
華霜葉掙開易凊之的拉扯,溫柔的撫摸他的臉頰,示意易凊之看她的手腕。皓白的腕上的呼叫器上的紅燈不斷的閃爍著。暗紅色的光芒將中指上的指環染上了一層紅暈。也刺痛了易凊之的眼睛
易凊之站在窗前,緊緊的扶在窗台上,在腳下樓板不斷的顫動中,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目送著華霜葉跟隨著一群人跑進對麵小樓裏。片刻後,窗外狂風大作,病房內的日光燈暗了又亮。燈光的明暗交替中,對麵小樓內一蓬綠光乍起。
綠光急速擴張,狂風中,小樓仿佛變成一塊磁鐵,不斷吸引著樓外的一切。不管是沙土石塊,還是那輛從沒用過的救護車,都在緩慢而又堅定的向著小樓移動。
綠光大盛,暗綠色的光芒完全籠罩對麵小樓的前一刻,那抹淺粉色終於再次穿過綠光,出現在他的眼中。僅僅是一隻手,中指上的指環,一小段淺粉色的衣袖。
“小易,快跑……!”
沙啞的聲音中帶著急切和擔憂,穿透綠光的僅僅是半句撕心裂肺的呐喊,隨後,綠光吞噬了那抹淺粉。也吞噬掉了易凊之心中最後的牽掛。
“跑?有意義嗎?”
“惡性腦瘤啊……!”
從四年前,在大學畢業前夕體檢中查出了惡性腦瘤,他開始了無數次徘徊在生死之間的生活。是消失在綠光中的清秀女孩不斷的用她所掌握的祖傳中醫,一次次的將他從死神麵前拉回來,苟延殘喘的享受著女孩柔情的同時,還連累著女孩不斷的絞盡心力的延緩著他隨時可能結束的生命。
如果說,因為身為窮困孤兒在和惡性腦瘤抗爭中,選擇了這個神秘的醫學研究所是一個錯誤,那麼在生命旅途即將到達終點的時刻,遇到了這個清秀女孩,卻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幸運。
不是幸運,應該是無悔的幸福。
他嘴角浮起淡然的慘笑,將指環從中指褪下,帶在無名指上,慢慢合上雙眸,低聲細語。
“葉子,謝謝你。不謝你延緩了我的死亡,僅謝你給了一個孤兒他生命中的全部。”
腳下不斷搖晃的小樓終於抵擋不住綠光無盡的撕扯,哄然坍塌前,窗欞上方廉價的石英鍾砸在正敞開懷抱擁抱死亡的易凊之頭上,無邊的黑暗將他緊緊包圍。黑暗中駐留著那隻銀白色的指環,以及那抹溫暖的淺粉色。
暗綠色的光芒急速的擴張著,吞噬了兩棟小樓之後,又不斷吞噬著四周的沙石土壤。許久之後,擴張到極限的綠光停止了吞噬一切的腳步,微一停頓,猛然向內急卷,收縮成一個極小的光點後消失不見。留下的隻是一個半徑超過一公裏,深不見底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