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寒冬深夜,以東隅城城北牢獄為中心,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齊齊的響起一句嘹亮的口號,聲線稚嫩,但是卻刻意透著一股濃濃的匪氣。漫天紅光已然占據了大半個夜空!
“要公開,要公平,要公正!”
“放了我們幫主!”
“不放了我們幫主我們就不走了!”
聽著這些有些亂七八糟甚至是稀奇古怪的口號,寧致遠一邊好笑的搖著頭,一邊搓著那忘了戴手套的手。此時的他走在城東街頭,寒冬的深夜,寒氣無孔不入,如同細針一般刺著裸露的皮膚。
但是便是在這個再冷不過的夜晚,寧致遠身上的衣服卻也還是顯得太厚了一點。好在十七歲的身子,隻是剛剛舒展開了一半,本來略顯單薄的身形在這些厚實的衣物的包裹下,反而變得挺拔起來,再加上他那從容淡定的眼神,一眼望去,小大人也似。
“嗬嗬,真是可愛的口號啊。”前兩句倒還好,但當寧致遠聽到那句聲嘶力竭的“不走了”的口號時,就不由得笑出了聲。不知是在笑這句話的憨厚老實,還是笑這句話的愚昧無知。
那星星點點聚集而成的漫天火光自然也是看見的。事實上,今夜城北牢獄的聲勢這麼大,別說是臨近的孤兒街這邊,想來就算是再遠一點的城南也能聽的清清楚楚。
隻是這種事情,升鬥小民還是不願意參與進去的。所以這個時候,老婆孩子熱炕頭,躲在房間裏不出來。唯一能夠看見的,也無非是街旁的窗戶多開了幾扇,窗戶背後有著一兩雙偷偷摸摸的眼睛在眨呀眨的。
而這個等了半夜火光和喧鬧,名叫寧致遠的少年,望著那處火光,雖然眼中並沒有恐懼,但是卻也顯得有些無奈,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在那一瞬之間,從那一雙眼睛中同時透露出來的,還有不符合他年齡的淡淡的疲累和厭倦。
這輩子還是脫不開這樣的事情嗎?寧致遠這麼想著。可是偏偏又不能不管那些人。
這種口號都能想出來的人,都是一些怎樣可愛的笨蛋啊。
“早知就讓他們少舉些火把了,聲勢大當然是好的,但是這麼大,陳牢頭得頭疼了。”看著漆黑深夜中顯眼無比的火光,寧致遠這麼想著,然後又不由得透出一點抱怨的心思,“或者索性就不救阿大了,反正也沒犯什麼大事,自己在牢獄裏待幾天一個人把苦頭吃下來也就算了。攤上我們,真是何苦來著?”
心中這樣那樣的想著,腳下卻是一步不停。棉鞋落在古樸的石板上,寂靜無聲。身子推開那些圍攏上來的朦朦朧朧的寒霧,不疾不徐的向城北走去。
在武朝,這座坐落於最東方的東隅城,是極不起眼的。武朝很多人恐怕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武朝竟有這樣一個城鎮。地處偌大武朝的最東方,一邊臨海,由於四海皆服,所以東隅城根本不需要擔心外敵。
城牆不高,很多地方更是已經倒塌一半了,不影響出入,普通盜賊也翻不進來,也就沒去修。城裏的守城軍也隻有區區五百人,恐怕還從來沒有上過戰場。這樣的城,若是真打起仗來,恐怕連一個時辰都撐不住吧。
若不是如此,也就不會被百十來個孤兒鬧成這個樣子。
寧致遠走到城北的時候,聲勢已經漸漸的小了下去。由於火把並沒有在火油中完全浸透,此時已經陸陸續續的熄了一小半了。而午夜時分,那些年幼的孩子也已經撐不住了,半闔著眼皮,已經快要睡著的樣子。
說到底,這畢竟隻是一幫十多歲的孩子鬧騰出來的事情,這些為了做出鬧事的樣子而出來鬧事的孩子,能鬧的有多大呢?
牢獄的鐵柵欄前,幾乎整個魚龍幫的人都來了。對著人數上甚至還要多一些的牢卒和幾十個守城軍,顯得有些單薄和無助。再加上此時火勢漸漸減了下去,黑暗和寒冷,如一張大網把眾人罩住,此時便是連聲音都不免的弱了一些。
牢獄大門前,地方是很空的,但是當然是沒有凳子椅子的。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寧致遠撥開一個人,向牢獄門口走去。被撥開的人回頭一看,發現是寧致遠,便有些激動,高聲喊了一句:“寧哥來了!”
於是一眾孤兒都回頭喊道:“寧哥!”主動的站起來讓開了一條路,聽那聲音,倒是已經比之前壯了一些膽氣了。
前後的區別,寧致遠當然聽的出來,好笑的想,自己恐怕也已經成了一個孩子王了。
牢獄的鐵柵欄門口,牢頭陳雷看著走上前來的寧致遠,神色間惱意更甚,沒好氣的說道:“三更半夜讓不讓人睡覺了?想讓魚龍幫散了嗎?”
寧致遠穿的有些多,再加上剛才從人群中走出來多少還是費了一些勁的,此時竟已經有了一些汗水。看著陳雷的氣急敗壞,也不去擦拭,隻是有些歉意,“總得給我們魚龍幫留個老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