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竹林沒了,隻剩一大片光禿禿的根莖,枯黃幹燥,盛夏未過,這裏已經先行了秋色,遲暮的氣息。
衾顏端了參茶來,把毯子蓋在我腿上,我卻全無反應,這是四姐姐以前的侍女,被叫來照顧我,不知是誰叫的,反正就那幾個人了。
“姑娘別這樣,您這送過來不聲不響大半個月了,若是四姑娘看到……怕是要心疼的。”衾顏在我的記憶裏不是個愛哭的女孩子,如今也不一樣了。
我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又把視線移回滿目的瘡痍,這套說詞早就聽煩了,所有人都會心疼,獨獨我不會。
和風吹過,帶起一片枯葉落在琴弦上,微震的聲響掠過耳邊,輕得像是低歎。
這是四姐姐的琴,好像是當年的洛非魚一刀一刀親自為她刻的,琴尾的生動飛仙,何嚐不是四姐姐的絲縷剪影。我起身走過去,細細描摹著雕刻的痕跡,邊緣平滑,上漆勻稱,不難看出用了多大的心意,如今想一想,四姐姐的篤定並不是沒有道理,隻是我不懂罷了。
指尖順著邊緣一點點滑下去,猝不及防地一陣刺痛,我愣愣地看看指尖,已是極暗淡的黑紅,衾顏驚叫著進屋去拿藥,我卻滿不在意地把手指放進嘴裏,我從沒嚐過比我的血更甜的毒,這甜味會上癮似的。
隱約又覺得哪裏不對,仔細在割傷手指的地方摸了摸,我眨眨眼睛,看見衾顏走出來,一邊念叨著姑娘不小心一邊懸著空給我撒藥粉,與某個人的神態那麼相似,又截然不同,她會仔細抹著金瘡藥直到我收回手說“再碰著了血,不要命啦?”,她不會。
還是那樣的一天,似水流年在這裏似乎停住了,日子過成了一潭死水,散發著腐屍般的臭氣,我看著日出看著日落,看著衾顏進進出出,看我的眼神小心翼翼,這樣的我一定很嚇人,太久沒護理的麵具透出死人般的灰敗。
待到夜半,我起身往外走,順便往熏爐裏扔了幾顆藥丸,回頭看看,衾顏睡得很熟,至少比外麵那幾雙眼睛熟得多。院子裏一片清寂,連本應夾雜在風聲裏的鳥語都沉寂了下去,我把目光轉向燈籠微光的邊緣,竹林沒了,能隱匿身形的隻剩黑暗,“出來。”
細碎的聲音響起來,出乎意料地聽話,現身的人,同樣出乎意料,洛煜幹巴巴地笑了笑,“可找著了,聽說了……你沒事吧?”
聽得出來他隱晦的意思,我沒覺得有多難過,記憶如今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隻是疑惑,他不該在此時出現在這裏,他應該是如今的一國之君,更何況此時更該是新婚燕爾,新帝登基,遵從先帝遺旨,十裏紅妝嫁一國公主,早就是蓋過了千麵毒仙鬧劇的一段佳話,這才幾天,他怎麼會在這裏?
洛煜見我不說話,隻是怔怔地看著他,更有些心慌了,“怎麼了?鳶兒?你說句話……”
“明洋……呢?”
他微微一愣,砸吧著嘴半天沒有聲音,那表情是心虛,我見過的,明白了什麼似的,我道:“你不要她了。”
“不,不是……”洛煜尷尬地搖頭,“沒有,我是……我……我要的……不是她?”
我更不明白了,那日欣喜若狂跟我說我找到她了我要娶她的人,不是你嗎?明庚滿心以為能給他妹妹幸福的人,不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