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中歲月(2 / 2)

佛印老和尚委瑣一笑道,“我可沒說當了和尚便有罪不罰了,若真是如此,那些殺人越貨,**擄掠之輩,犯了事還不都去花錢買個和尚當了。我隻是說,當了和尚便與紅塵再無瓜葛了,也就是說當了和尚,就不該去這花花世界逛來逛去,隻在廟中修心養性,這樣又怎麼會有人來抓你呢。”

蘇年鬥瞪著眼睛道,“那書裏不是說,魯提轄殺了人後,當了和尚,官府便不追究了嗎?”

佛印老和尚又摸著下巴道,“魯提轄是誰為師不曾聽說,但大宋朝在《宋刑統》中早有規定,凡僧尼犯法,便罪加一等,怎麼可能有殺人出家便無罪之說呢!”

蘇年鬥聽罷心裏大罵,“他奶奶的,果然不能相信書裏所說的,全是騙人的鬼話。”

無奈之下,蘇年鬥便也隻好繼續做他的小沙彌了。反正整日閑來無事,他便也跟著老和尚把那些枯燥深奧的佛經來來回回讀了幾十遍,雖佛法不見長進,但卻意外地多認了許多字。

宋代的通用文字是楷書,印刷出來的也多是楷體,雖與現代的簡體字不盡相同,但總歸是一脈相承,倒也並不十分難認。

蘇年鬥現在早已收起了頑劣之心,即要在這大宋朝安身立命,總不能如睜眼瞎般四處亂撞,雖對佛經毫無興趣,但他下了個狠心,不會就問,問過再去讀,這一本書不信自己讀過十遍,百遍,還不能把它讀熟了。

佛印老和尚見蘇年鬥如此用功,便不知從何處弄來一部王洙修纂的《類篇》,和一部丁度修訂的《集韻》。這其實就是宋代的字典,和吟詩作賦所用的韻書。

老和尚倒也不怕麻煩,犧牲了許許多多打坐的時間,一點點兒教蘇年鬥如何查字,如何用韻。這蘇年鬥便如打了雞血一般,日夜苦讀,數月下來,他的文字功力,竟已有小成。

漸漸地,他已經不滿足於手中的幾本佛經典籍了,便趁佛印老和尚出去遊山之際翻箱倒篋,把老和尚所有凡屬經史子集之類不分良莠,通通拿來讀了一遍。不過老和尚的這些書,多是晁蓋運過來的,蕪雜不堪,老和尚自己根本不屑一讀。但正是這些稗官野史,街談巷語之作,對蘇年鬥卻是大有裨益,讀過這些書,他逐漸了解了宋朝的風土人情,俗語方言,還有許多市井勾欄之事,這比那些子曰詩雲的書倒是強多了。

忽一日,他想起自己當日曾帶了一本《洗玉詞》到這大宋朝,便立刻從破書包中把那本書找出來。定睛一看,不由哈哈大笑,這哪裏是什麼《洗玉詞》,分明是一本李清照的《漱玉詞》。

他如獲至寶,參照韻書,接下來的數日他潛心研讀,不但把這本《漱玉詞》倒背如流,詩詞功力亦大長。此刻他尚未料知,這本《漱玉詞》為他以後混在大宋朝,可是立下汗馬功勞。

又過得數日,蘇年鬥已不滿足隻是讀讀書識識字而已,回想那日蘇江坡在雪堂揮毫潑墨的情景是何等瀟灑,便開始不斷地糾纏佛印大師教他臨貼書法。佛印被蘇年鬥纏得實在沒辦法,隻好取來筆墨紙硯,一筆一劃地教蘇年鬥開始寫字。

要知道,這佛印未出家之前亦是極聰慧,三歲讀論語,五歲能誦詩三千,少年時遍學顏柳歐趙四大家之書法,若不是皈依佛門,成了一代神僧,亦早已為此間名士了。

佛印教了蘇年鬥數日書法,便發現這小和尚無色雖在佛法領悟上馬馬虎虎,但在練字上卻是天賦異稟,進步神速。數日之後,他已學得有模有樣,一筆一劃頗有些顏筋柳骨之氣勢。

而在草、隸、篆、楷幾種書法之中,蘇年鬥尤喜草書。他喜歡草書那種恣肆奔放的氣勢,張揚而又強勁,所以在草書上更是下了苦功夫,曾有一日磨禿十枝筆,書成用光一盆墨的豪舉。

有時候,人生亦如書法,需要拋開一切,任意恣肆一回。

一日,蘇年鬥正在臨帖張旭的《肚痛貼》,抬筆躊躇之際,忽憶起從前看小人書中的一個典故,說南宋時出了個大奸臣秦檜,也就是陷害嶽飛的那家夥,雖然此人壞透了腔,卻也頗有些才氣。他借鑒過去的楷書寫法,創立了一種用於印刷的字體,這便是後世流傳的宋體字。隻可惜,雖是秦檜創立的宋體字,卻不象顏真卿,柳公權一般被人稱為顏體,柳體,而把其姓名湮滅,隻留下一個泛泛的宋體字為名。

這樣看來,若做大奸之人,必要做好準備背負一世罵名,可若是忠諫之臣,便又難免落得如嶽鵬舉一般的悲慘下場,若要兩全,終是不可得。

蘇年鬥暗暗問自己,“若將來有朝一日,自己遇到這種選擇又將如何?”

“孟了說,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範仲淹說,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二者相權,孟夫子似乎更真實點。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老子才不做這種傻事呢。再說,自古文人,亦不過口如蜜,腹藏劍,有幾個能當得起真正胸懷坦蕩的大英雄呢。”

不知為何,蘇年鬥一下子想起那胡子邋裏邋遢,大肚如鼓的蘇東坡,不知道,他算不算得上是一個大英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