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東坡雪堂(2 / 2)

想到這,蘇年鬥腳下暗暗使勁,盤算了一下,“看老道這塊頭兒,明著肯定是打不過了,偷著給你來個倒掛金鉤,然後撒腿就跑。”

主意打定,蘇年鬥乜眼偷掃了一眼老道,正準備飛腳踹出,那虯髯老道卻把手一鬆,嘴裏大聲道,“娃兒,你不是要喝水嗎,進來吧,這裏有上好的米酒,有種就來上一大碗。”說罷,也不理他,徑自轉身走了進去。。

蘇年鬥眼珠轉了一轉,用肚子做了個決定,便很有種地跟著老頭走了進去。

一進屋,蘇年鬥的兩隻眼睛立刻有點兒不夠用了,心中暗罵,“這老道果然是個瘋子,好好的屋子,刷上油漆,貼上壁紙倒也說得過去,怎麼把水墨塗抹得到處都是,又不畫花鳥魚蟲,青山綠水,竟四壁白雪飄飄,滿屋滿牆,弄得整個屋子沒有一絲空閑之處。”

再一仔細端詳,蘇年鬥不由在心中暗暗吃驚,這滿牆滿屋的雪花畫得真栩栩如生,一片一片若飛絮狂舞,人在屋內,竟如置身在漫天大雪之中一般。

而在其中的一麵牆壁上,在這漫天大雪中,畫著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那少女立在一座玲瓏寶塔之前,神情略顯落寞,卻又形容嬌媚,眼含秋水,唇若塗珠,齒如細貝,煞是養眼。

蘇年鬥乍見之下,不覺心頭一蕩,胸口一熱,仿佛全身的血液集體洶湧了一下,四肢百骸瞬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麻酥酥感覺。

長這麼大,他還是頭一回如此神魂顛倒,便忍不住到那少女臉上摸了一下,這一摸才確認這果真便是畫中人,沒血沒肉,也沒骨頭。

半晌,蘇年鬥才從這畫前離開,他又在屋子裏四處打量了一番,不由在心裏又驚歎了一回,對自己剛才的判斷產生了幾分懷疑,“這不像一個瘋子能做到的事。行為藝術家嗎?遺世獨居的世外高人嗎?還是體驗生活的大作家?那麼,如果他不是瘋子,難道,我自己......”這樣一想,不覺驚出一身冷汗,轉身看時,那虯髯老道越發古怪了。

老道倒絲毫不在意蘇年鬥的情緒落差,從茶幾上取了一隻青胎綠釉的茶碗,沒有倒茶,反身從一花腿桌上取過一隻大陶罐,從裏麵倒出了滿滿一茶碗的米酒。

酒色清冽,香氣四溢,果然好酒。

蘇年鬥從十一歲就開始偷酒喝,啤酒白酒,紅酒青酒倒也喝過不少,卻從未喝過米酒。從老道手裏接過茶碗,他的嗓子眼早已經青煙嫋嫋了,一揚脖,一茶碗米酒便進了肚子。蘇年鬥刹那間覺得心肝脾肺,四肢百骸透體地舒暢,如同喝了瓊漿玉液,神釀仙醪一般。

酒已穿腸,他正要對那虯髯老道說句謝謝,抬頭卻見老道慢步踱到一張青木案前,輕展江東紙,慢揮如椽筆,再無龍鍾老態,舒展猿臂,揮毫潑墨,隻片刻功夫,一幅奔放跌宕的行書便已寫成。

蘇年鬥立在老道旁邊,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雖說他從小就不學無術,但讀了七八年書,鬥大的字也認得幾卡車。今日一見這老道寫字,不知為何,心底裏突然升出一種極欣喜之感,如胎裏帶來的情愫,再也揮之不去,便對這虯髯老道又多了幾分敬佩之心。

書中代言,此貼後世大大有名,正是蘇東坡謫居黃州時所作的《寒食貼》,這一天,正是中國傳統的寒食節。

雖是不懂,但蘇年鬥仍裝模作樣地繞著長桌轉了幾圈。

幾圈下來,竟從中認出了十數字,便不由心中暗自得意,忍不住對老道說,“你這字倒真是有幾把刷子——自我來,三寒年——怎麼樣,我認得不錯吧,你寫的這三字經好像和我讀的有點兒不一樣,不過你的字可比那娘們老師強多了。她寫的字和蟲子爬的差不多,她自己倒也長得像個蟲子。”蘇年鬥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一廂情願中,跳來跳去地一陣亂念。

念完之後蘇年鬥抬頭看那老道,卻發現老道正乜愣愣地盯著自己發呆,好像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他便覺得有些無趣,心想,“這老道還是有些古怪,幹脆打聽一下這離疙瘩村有多遠,趕緊溜之乎為上策。”

正在蘇年鬥還在胡思亂想之時,老道猛地從嘴裏冒出來一句話,“娃娃,你姓甚名誰,究竟從哪裏來?”

蘇年鬥未加思索,張口便道,“我?蘇年鬥,團風鎮疙瘩村的。老道,你叫什麼名字,究竟又從哪冒出來的?”

老道脫口道,“蘇東坡,眉州蘇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