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年鬥這時想,就是自己餓死在這兒,他娘也絕不會想到來找他的。
越怕啥越來啥,眼看著日頭一點點西斜下去,桃林愈加顯得幽暗冷清。蘇年鬥像離了群的小羊羔,又餓又渴,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點什麼。他突然又想起自己明天還約了隔壁班的二愣子去踢球,自己今天要是回不去,就痛失了明天大展雄風的好機會。
想到此處,蘇年鬥一時間不覺悔恨交加,悻悻地用力向一株桃樹狠狠踢去。
踢完這一腳,他一下子愣住了。他接著又使勁向那棵樹踹上了七八腳,然後仰麵躺在地上,哈哈大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他挺身一躍而起,三跳兩蹦爬上了那棵倒黴的樹,直向樹梢躥去。
原來剛才這棵樹竟不是桃樹,而是一棵高約數丈的梧桐樹,這梧桐樹長在這桃樹林裏,頗有鶴立雞群之感,隻是桃林太密,倒有一葉障木,不見梧桐之高了。
蘇年鬥身手一向敏捷,隻幾下子便爬到了樹頂,舉目四望,周圍的地形果然一覽無餘——前邊是一望無際的桃林,左邊是一望無際的桃林,右邊是一望無際的桃林,身後依然是一望無際的桃林
人生中第一次,蘇年鬥體味到了絕望的滋味。
沮喪地從樹上爬了下來,蘇年鬥盡量理智地對自己說,“這一定是一場噩夢,一定是,一定是。自己該找個舒服點兒的地兒,好好地睡上一覺,一覺醒來該是第二天早上了,到時去找二愣子。****的二愣子,本來今天約好和他去蘆葦蕩裏掏鳥蛋,可這家夥竟然失約沒來,害得自己陰差陽錯的到這鬼地方來了。不對,這是夢,是夢的話就怪不得二愣子了,可見到他還是要教訓他一下,讓這小子知道,夢裏也不要騙自己。”
想著想著,蘇年鬥的雙手機械般地把地上陳年的樹葉攏在了一起,然後仰身一倒,躺在上麵真的睡著了。
他睡得像個嬰兒,隻是在睡夢中,他仍舊習慣性地用雙手抱著頭,很小的時候他就開始這樣子睡覺,媽媽從未告訴過他為什麼,但他總是覺得,在自己更小的時候,在自己還什麼都不記得的時候,一定親眼目睹過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有些事情注定不能存在於記憶中,早已在生命的過程裏被淡忘。
※※※
蘇年鬥醒來時特意把睜開眼睛的時間延長了那麼幾秒鍾,他想先嗅到媽媽每天早上必然要做的南瓜粥的香味,然後自己就大吼一聲,把昨天噩夢的感覺全喊走。
他嗅到了漫天遍野的桃花香。
桃花香。
還是桃花香。
對於此刻的蘇年鬥來說,這桃花香如一劑殺人的毒藥。
肚子不再咕咕叫了,肚皮癟癟地貼在後背上。
蘇年鬥幾乎像個小娘皮一樣嗚嗚哭了出來,他想起來幾天前自己嘲笑那些小娘皮時的霸氣,一咬牙,終於睜開了眼睛,他費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蘇年鬥當然不傻,如果哭真的能解決問題,他倒不在乎娘不娘,早哭得比竇娥都讓人心碎了。向前走,這是剩下的唯一辦法,不管怎麼樣,停下來就完蛋了,隻要走就還有一線希望。
所以,當蘇年鬥走上一個小山坡,望見遠處那一大塊菜地時,得意地笑了。
毫不猶豫,蘇年鬥腳步撲朔地快速衝向了那片菜地,如一隻餓瘋了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