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從開始到現在（6）
在念小影九歲的時候，她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女朋友，兩個人一起回家，一起做作業，連零花錢也放在一起花，好得像是一個人。
有一天，女孩突然低著頭害羞地對小影說：“你可不可以讓洛小光也拉著我的手一起回家？”小影害怕極了，她想也許女孩會搶走小光哥哥，她使勁地搖著頭拒絕。女孩臉上的潮紅褪去，變得蒼白，她甩了甩辮子，氣衝衝地說：“念小影，以後我再也不會跟你玩了，我一直都討厭你，上次你背上的小紙條就是我貼的。”然後女孩仰著頭大步走開了。
念小影想起那次她和小光哥哥在台上演奏同一首曲子，可是台下頻頻發出爆笑，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她的背上有張小紙條，上麵寫著：我是醜八怪。她難過極了，蹲在地上哭了很久。
因為那些非常隱私的機密地關在心底的惡毒的想法見了光，念小影再也沒有和那個女孩說過話。她知道她跟南飄亦不會回到從前。
“南飄，過了今天你就可以喝水了，再忍耐一下。”兩個人之間的對話明顯客套了很多。
南飄輕輕點頭，嘴唇上裂開了幾道縫，滲出細密的血絲。
“南飄，我去給小光打電話，讓他中午來接我，陸小也下午要單獨陪你呢。”念小影努力開玩笑。
“是嗎？”南飄蠕動著嘴唇小聲問，細密的血絲更加洶湧地爬出來。
“南飄，你別說話。”念小影拿手輕輕抹掉女生嘴角的血。
“你……依然是……我的……小天使。”南飄斷斷續續地說，嗓子幹得要冒火。
“恩。”念小影的眼睛裏迅速湧滿了淚水，轉身向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她又回過頭，確認沒有南飄夠得著的水和食物，確認沒有人給南飄遞東西，這才安心地帶上門。
……
打完電話，回到病房，念小影看見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踩在凳子上，拿著勺喂南飄喝水果罐頭湯，她勉強站住了搖晃的身體，撲過去一把推開了小男孩，搶過南飄手裏的罐頭瓶摔在地上，大滴大滴的眼淚讓南飄措手不及、滾燙滾燙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醫生！醫生……”念小影哭著大叫，連被小男孩的媽媽打了一個耳光也沒有發覺。
南飄被三個護士推著向急救室跑，念小影緊緊握著她的手上氣不接下氣地跑。
“你不能進去，留在外麵！“護士命令。
“南飄，你要活著出來，一定要！“念小影勉強鬆開了南飄的手，卻被她握不住一支鉛筆的手拉了回去。
“我……想……媽媽。”南飄嗚咽著說，讓人不禁惻然。
“你一定要活著出來，出來就可以見到媽媽了。”念小影輕輕抽回了手。
南飄還是被推進了急救室。
念小影氣息懨懨地跪在地板上，雙手合十抱在胸前禱告，上帝請保佑我的小女巫活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即使在急救室外麵，念小影也無比清晰地聽到了心電儀的波形回歸直線的那一聲長音，她用手掌緊緊地捂住耳朵，整個人癱倒在地上，緊緊地縮成一團。急救室的門打開了，她努力想把蜷縮的身體舒展開來，想爬起來帶著她的小女巫回家。南飄，我們回家，那兒有你長滿鳶尾花的黑色山坡，那兒有我們的飄影海，飄影海那麼美，海麵上盛開著無數巨大的純藍色花瓣。
可是她站不起來，她的身體根本不聽使喚，與此同時，她低垂的眼睛觸到了從急救室推出來的手術車！那輛被白布遮得嚴嚴實實的手術車。她身體裏的悲傷翻騰得幾乎要溢出來。
念小影躺在地板上，她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把她整個人都抖成了碎片，像被誰摔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白玉娃娃，她的耳朵裏麵有巨大的轟鳴聲：我……想……媽媽。她的手掌更加用力地捂在耳朵上，可她耳朵裏麵的轟鳴聲愈發大了，她整個人都處於崩潰的臨界。她知道她的小女巫永遠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