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煙浸斜椏,冷月枯藤掛。
疾步驚宿鳥,鬼影印窗紗。
黛黑之夜,深獄之中,一雙幽眸豁然睜開。
墨瞳如黑夜,幽深沉寂;白仁如雪光,明銳從容。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冥色中的眼越來越冷峻。
兩邊壁台上跳動的燭火,如被鎮壓的鬼火,拚命掙紮著。
鐵門吱呀一聲低吼,腳步聲在她麵前卓然而止。
他高大詭異的影子居高臨下地吞噬了她。
她置若罔聞,穩坐如山,眼似沉落千年的冰湖,止無波,動無紋,靜無轂,寂無瀾。
他看定她,嘴角抿出一絲邪佞的弧度,“不枉我日夜苦思冥想,終於想出個讓你既享受又生不如死的辦法。”
他踱著悠然的步子,一步步向她逼近,俊魅剛毅的臉上正因這一抹笑意而讓人不寒而栗。他彎下身,食指曖昧地挑起她的下顎,語氣異常輕柔:“既然這半年的嚴刑拷打都沒用,我們不如換個溫柔的方法,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的。”
他魅笑著在她耳畔輕吹了一口熱氣,挑釁道:“對一個女人來說,如果她不幸成了自己最恨的人的女人,應該是生不如死了吧。”妖冶邪魅在他眼底無限蔓延著,一直延伸到淒寒的夜色中。
他在期待她的反應,一絲懼怕,哪怕是一瞬鄙視。
而她竟連眼波也未曾晃動,一臉冷靜,一眼從容。
跳躍的火焰將他臉上的笑容映得絢爛而詭異,“不反抗?那就是很期待?”
她的漠然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他並沒有生氣,繼續他的自導自演,“默認了?很好,每個少女甚至少婦,在本王麵前,都該當如此。”
他立起身,優雅地理了理袍角,“常人在冰山麵前,都會望而卻步,本王卻喜攀岩。越是滑得使不上一點輕功,跌得粉身碎骨,越有意思。”
她冷峻的容顏上無一絲表情,自始至終如冷漠的局外人。
笑意從他臉上漸漸消褪,寒意在他眼裏漸漸凍結,宣泄般的,他低吼一聲:“契淩!把她帶到我房裏!”
“是”。答話者身長八尺有餘,劍眉鳳目,颯颯而立,萬載寒玉般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重重簾幕之後,醍醐香縈繞。柔若遊絲的青煙,如一條潛伏在靜止空氣中的長蛇,吐著舌頭試探地找尋著獵物。
連琉盞被契淩從牢裏帶到廂房。她靜靜地坐在桌旁,無嗔無怒,無驚無懼,無悲無憂,如一尊活佛。
獨孤訣閑雅地斟了兩杯酒,放了一杯在她身畔的玉桌上,淡淡說道:“良辰美景,何辜春宵?”
她像被施了定身術,沒有任何反應。
他的笑容夾著幾分苦澀,舉杯一灌,將那些許苦澀衝入腹中。
酒不醉人愁醉人。
幾杯下去,他的眼神已有幾分迷離,他忘情地將右手握住她的左手,讓她執起那杯酒,左手從懷裏掏出一條墨色絲帕,控製著她的手將那杯酒淋在上麵。
他的眼神很輕柔,“你不願喝,就讓它替你喝了吧,都是一樣的。”
他望定她的雙眼,“你沒想到我會留著它吧,就像我沒想到會留著你一樣。閻君的地獄裏,隻有魂魄,我的牢獄裏,卻隻有你的軀殼。你的魂魄到底在何方?”
他的眼神越望越深,深得遙不見底,深得足以吞噬一切,“哪怕在閻王那兒,我也能奪回來。”
他的話,在她這裏,總像自言自語。
一字一句,石沉大海,無聲無息。
哪怕自己與自己對話,在空曠之地,都會有個回聲響應自己,在銅鏡之中,都會有個表情回應自己。在她這裏,隻有蔓延著無邊無涯的平靜。
在他看來,這就是挑釁。
半年前,他對她的“挑釁”暴怒不已;
半年後,他對她的“挑釁”平靜泰然。
他已能將這樣的對話繼續下去,像自己與自己對弈一般。
他將她視為另一個自己,有時甚至向她訴心腸,她無疑是最好的傾聽者,因為他生平最反感的事,便是別人勸慰自己。
此時此刻,他緊緊地望著她,她靜靜地望著前方。
此情此景,眼前的她離他那麼遠,前方的空氣離她那麼近。
他瞳孔一縮,攬腰將她帶起,旋轉之中,左手捏著她的腰帶,右手將她推出一圈,外套在紛飛中滑下。他一扯手中的腰帶,又將她帶到懷中。
半露的香肩脂白如雪,隻是觸目驚心的鞭痕在她肩上踏雪尋梅,有的已登上那山脈般誘人的鎖骨。
他望著她的傷痕,眼神像撫過羽毛般柔軟,想說的話突然凝噎,將她額側的發絲撩到耳後,曖昧的動作無端多了一分深情,“我是該說你不近人情呢,還是該說你溫婉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