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大漠早晚冷,我知道大漠的風夾有黃沙,幹幹的、燥燥的、黃黃的、我知道一個人的血未流出來之前是紅色,流出來隻後是黑色的,比我見過的任何一種墨都黑,我知道一個人頭五十四兩三分七錢……
大漠的規則是弱強食,不論是人還是獸,這條規則都行得通。言戟是我的名字,但我的武器卻是刀。我是一個刀客,一個人頭收五十四兩麵三刀四錢的人。我不識字,也不會算帳,所以我每次都隻領一個人頭去換錢,我很仔細,總是數了又數,盡管我根本數不清五十四兩三分七錢有多少,但我會仔細的掂它的重量,不會多拿客人一文,當然也不會少拿一錢。我把所有的錢藏在這個綠洲唯一水源的上流,那裏沒人知道,更沒人去碰。我在這裏岫經埋下十壇銀子了。我每領一次銀子就在這唯一酒店的牆上劃上一豎,酒店的小二告訴我,我己經劃了五百八十七豎了……
哥哥說江南流水婉轉,一條溪流也比這裏的水流大,在流水婉轉的盡頭是海,藍色的海,比天還藍。我沒見過藍色的天,大漠的天永遠是昏黃的,夕陽下會變成橘黃,有時會近似於紅,血紅,最後夜晚來臨。
我想要看哥哥說的海,藍色的海,旁邊是我家鄉的海。哥哥說我出生在江南,卻不知為何流到了大漠。我問哥,為什麼我們不在江南,江南不好嗎?哥撫摸著我的頭說,因為這裏的夕陽比江南的美。我每天必做的事就是看夕陽,因為哥說它很美,可我還是想去江南,看那裏的海,看那裏的夕陽,我想知道它們誰最美。這綠洲位於沙漠中央,方圓三個月都走不出去。偶而會有駝隊經過,補充水源。我問過那些駝隊的人,怎麼才可以到江南。他們告訴我,隻要我給他們十五壇銀子,他們就帶我去,所以我十六歲開始攢銀子。我想回江南,我想看海。
我的刀法的哥教我的,哥也是個刀客,他說,刀客的刀是殺人的,所以不需要名字,不需要招式,隻要能砍下人頭,而且要三角板在頸的四六分處,上四下六。這樣容易砍死人也不會讓人太痛苦,並且血流的剛好將袍子染紅,不會浪費一滴。哥說刀客總有一天會死在刀下。所以他死了。死時沒有頭,刀還在他身邊,我埋了他的屍體後,拾起他的刀,和他一樣,休起了刀客。大漠沒有武林,沒有仇恨,隻有刀和刀客。我第一次花了三刀,將那個人的人頭砍了下來,我告訴他我第一次砍人頭,多擔待點。他死瞪著雙眼,沒發出一點聲音,因為我砍他頭時,他己被我刺死了。我用他的頭換了五十四兩三分七錢將我哥的頭贖回來,和他的身體埋在一起。
我坐在黃沙上看夕陽,一點一點將天染紅,一隊人馬向綠洲走來,領頭的是個女的,共有十多個人,個個坐在馬上,還帶了一輛囚車,車裏是一個女的。酒店的小二送上了水和酒,大把大把的賺銀子。女刀客在大漠多的是,但女囚犯並不多見。人人都有水和餅,但地女囚犯卻沒有。她閉著眼睛,靠在欄上。在這裏大漠一天不喝水,會死人的。我走過去,解下水壺,遞給她,我說:“水,你喝。”
她聽到了我的聲音,睜開眼,看著我。她的眼睛,好美!我相信那說是哥所說的藍色,那個海一般的色彩,我想看的那顏色。她接過水壺,大口大口的灌起來,有人來打掉了水壺。我握緊了刀,平生第一次想殺人,不收錢的殺人。那個領頭的女人立刻喝:“讓她喝吧!”
“你的眼睛很漂亮,我叫言戟。”我輕輕的說,然後轉身離開,很幹脆的離開。我怕自己會掉進那藍色的眼眸中,仿佛那是大海的縮影,會淹沒一切。
酒店的老板娘有我耳邊說:“小孩子長大了。”我轉身看到她時,她在笑,似笑非笑的笑。
我走進店裏說:“來壺茶。”她沒再多說話,端著杯茶走過來,我端起茶說喝,那是我從未嚐過的味道,苦、澀、麻、辣,害得我不得不噴出來。我說:“這不是茶。”
她說:“你長大了,你哥說,等你長大就可以喝酒了。”然後放肆的笑出來。店裏所有的人都笑起來。我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店裏轟然安靜下來。
我走出店門,聽見老板娘在我身後說:“那麼招搖的過路,沒被搶,簡直是奇跡。”我聽見她的話,卻沒有停下來。我隻是一個刀客,大漠的同、刀客。大漠沒有武林,沒有仇恨,所以沒有加恩怨,所以弱肉強食。
這一夜,雨很大。大漠的雨少得可憐,這是我第三次看到雨。第一次是我七歲那年,哥哥抱我在雨裏淋了一夜,第二次是哥哥死的那年,我在雨裏跪了一夜,這一次我又站在屋處,任雨淋著享受著上天的恩賜,突然有兩個人闖了進來。一個是襖火,一個是白天領頭的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