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風明月夜,臨安西普寺。
這是炎夏的一個滿月之夜。
城郊西普古寺天王殿的琉璃瓦屋簷上,冒出了兩個人影。看穿著打扮,是兩名道士,一老一少,年長的約莫四十餘歲,身著灰色道袍,挽著發髻,身形精瘦矍鑠,雙目尤其精光熠熠;年少的約莫十六七歲,生得麵色黝黑,雖然不算俊美,但濃眉虎目,也有幾分凜然正氣。
這年長的叫葛雲生,原先是符籙門下的一名道士,他被逐出師門後,就與徒弟趙五郎靠著四處捉妖為生。前幾日,他們路過臨安城,揭了官府貼出的西普寺捉妖懸賞榜,便一路尋到了這裏。
險峰峻崖,林茂草深;
古刹荒蕪,最易藏妖。
西普寺破敗了多年,如今被妖人盤踞作祟也是情理之中。
這二人一動不動趴得有些久了,趙五郎忍不住扭了扭有些發麻的身子,抱怨道:“師父,這妖怪怎麼還不出來啊!”
葛雲生輕輕拍了一下他腦袋,低聲道:“別吵,再吵讓妖怪聽到了,就更出不來了!”
趙五郎嘿嘿笑道:“師父,你別騙我了,你已經在這屋簷上結了個界法,那妖怪才聽不到我們說什麼呢。”說著,故意擠眉弄眼,衝著那婦人嗚啦嗚啦地大叫幾聲。
葛雲生還要再說他,就聽咯吱一聲脆響,月光正對姻緣堂的朱漆木門緩緩打開了,這月光透亮,將院落裏的一草一木、一台一柱都照的清清楚楚。天王殿對麵是大雄寶殿,右偏殿是姻緣抽簽堂,姻緣堂外種了一棵祈福榕樹,枝繁葉茂,滿樹銀光,清輝透射下流落一地光影斑駁。
二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趙五郎更是忍不住探了探腦袋,烏黑的眼眸像兩顆黑色的曜石,在夜色中瑩瑩生光。
紅漆木門無風自開,門內走出一名身著黑紗黑衣的婦人,那婦人膚色白皙異常,月光之下仿若燒出來的白瓷一般,微微透亮,細長的眉眼烏黑如兩彎黛山,鼻子小巧玲瓏,嘴角似笑非笑,長得倒有幾分姿色,隻是若有若無地閃動著幾分慘幽幽的冷光。
婦人一身長裙遮地,裙角蓬蓬鬆鬆,神態慵慵懶懶,但她走路的姿態有些詭異,與其說是走,倒不如說是緩緩挪動更為貼切。
趙五郎見那婦人終於出來了,登即兩眼放光,雙手摩拳擦掌,激動道:“你個死妖婦,可算把你等出來了,今次不把你收了,道爺我都不算姓趙。”說著,就伸手入懷掏出幾張黃色符紙。
這黃裱紙上用朱砂描繪出一團團暗紅的雲篆,正是五行符籙中的烈火符文。
葛雲生一把攔住他,喝道:“急個屁,先看看這婦人到底有什麼本事再說,她能殺了那麼多捉妖道人,想必本事也不低。”
婦人悠悠晃晃走到院落祈福樹下的一架織布機旁,款款端坐下來,她撩了撩裙角,又拂了拂鬢角,伸手往祈福樹上招了招,就見一縷銀光絲線緩緩垂了下來,這婦人挽住絲線,邊織布邊輕啟朱唇唱道:
“桃葉兒尖又尖,柳葉兒遮滿天,在其位的眾明公聽我把話言。此事出在了臨安姻緣堂啊,西普寺,姻緣堂,有一織婦人,原本叫小蓮,俊俏好容顏,日日等君來,卻不見君來,似那鮮花開敗無人采,更像琵琶弦斷無人彈……”
她邊織邊唱,歌聲哀婉幽怨,似是心中有百般愁苦,又像是婦人思念萬千,令人不免心生哀歎千百轉。
趙五郎聽了一陣心神開始有些恍惚,這月光透亮,仿佛萬千清輝化作漫天的紗帳,天為帳,地為床,當真是無限溫柔鄉,叫人酥酥軟軟好安眠,葛雲生見趙五郎眼神渙散,搖了搖頭,準備喝醒他,忽然天王殿外又傳來一聲咯吱的開門聲。
這聲音清脆回蕩,在夜半古寺中顯得尤為刺耳。
趙五郎打了一個冷顫,猛地驚醒了過來,叫道:“好厲害的攝魂術,差點就中招了。”
葛雲生白一眼,道:“你那樣子已經中招了好麼!你看你那兩顆眼珠子都快散成死魚眼了。”
趙五郎頭搖得像個撥浪鼓,狡辯道:“才沒有,我那是犯困了!”
葛雲生哼了一聲,道:“犯困……我信你才怪!”。
這大殿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已經蹬蹬而至,房頂上二人心生好奇,暗忖這半夜三更的竟敢是誰,會跑到這寺廟來送死?他倆齊齊往下一瞧,卻見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翩然而至,那少年與趙五郎年紀相仿,但生得白臉俊俏、骨骼奇佳、氣宇不凡,一雙朗朗星目便是暗夜之中,也是難隱靈光閃爍。
這當真是一個天資卓絕的練武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