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皇夫的杞人憂天,朕表示不解。
誠然,朕是個昏君:貪財好色、品行不端且知錯不改:為了大地的正義與和平,誰跟朕搶銀子朕就讓他重入輪回。誰跟朕搶地盤朕就與之拚命;誰跟朕搶美人朕就代表佛祖超度之!
大雍自太祖皇帝披荊斬棘拓土開疆立國,傳到朕這一輩,共曆經帝君一十二人。朕的運道不太好,正巧排到十三,因此朕就時不時的犯抽,朕一犯抽,就開始裝十三。
朕昏聵之名,在尚未登基之前,就已經在小範圍內傳揚開了。大雍帝君,人還活跳跳,身後名就已經板上釘釘的,唯朕而已,也算是給我爹墊了底。
朕雖然向來秉持行走江湖要想出人頭地必須堅持不要臉的方針,卻也不免覺得麵上無光,愧對列祖列宗。
所以,朕閑來沒事的時候,對著禦花園姹紫嫣紅窈窕百花仔細琢磨了一番,嚼著這個事兒吧,究其根源,還真不能全怪朕。
但凡是識得幾個字兒的都知道,這帝王命格不同於常人,出生之時,必然天險氣象,以供世人瞻仰。像赤雷落屋紅光四射啦,比如太祖皇帝。像如金光閃閃瑞氣千條啦,比如文宗皇帝。再不濟也該有個六月飛霜七月霜降,比如烈宗皇帝。
輪到朕這兒了,那就風平浪靜沒半點波瀾,別說留下點兒什麼牛的超自然現象警示世人了,就連時時在我娘身邊跟進跟出的浪兄都沒叫喚一聲。
若真要計較的話,約摸就是我娘親手種在後院的一株桃樹,原本都已經七八年了,隻剩些枯枝,不知怎麼,那年春天竟然開了花,粉紅花兒碧綠葉兒精神抖擻滿枝頭地搖曳,瞧著十分之蕩漾。
對於這種近似於靈異的說法,朕由於未能身臨其境看個清楚明白,故而深表懷疑。
據我娘的官方說法,朕出生那會兒比較凶險。
據說那天天氣格外好,天格外藍,雲格外白,陽光格外燦爛,簡直就是個好得讓人忍不住幹點壞事兒的好日子!我娘的心情自然也不錯,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比尋常多喝了一碗湯。
誰知道她的胃不太濟事,撐得壓根兒坐都坐不坐。於是在後院那靈異的桃花樹下邊練刀消食。
結果她挺著七個月的大肚子,靈敏度遠遜平常,刺、砍、削、挑、旋之間運轉不及,動了胎氣,導致朕不得不提前現世。
由於是早產,胎位又有些不正,我娘生產的時候頗耗了些心神,險些兒將一條命給交代了。
被拎來給我娘接生的,是灩瀾湖方圓百裏之內穩婆行業裏頭一號的好手,號稱是接遍天下無敵手,這世上還沒有她接不來的娃!就是此等的高手,她進了產房細細瞧了一眼,那冷汗就刷拉拉地沒有斷過。
那模樣,瞧著比我娘的臉色還要白上三分,我娘滿頭大汗地躺在床上都忍不住替她緊張……能不緊張麼?灩瀾湖上上下下,隨便放一個到江湖上,那都是有頭有臉有名有號的魔頭。
人魔頭還若無其事地放了話:湖主母子,要齊活。稍有差池,你全家陪葬!這話聽混的,勝在既實在又實用,就是太流氓了。咱都是文明人,不興這一套。
要說生孩子,那真是個技術活兒,還是個有風險的技術活兒。哪怕你身為灩瀾湖主千秋萬代一統江湖,到了這個時辰,也都是虛的。
我娘此後每每提到這個,就抑鬱地難以言表:從前日午後耗到第二日清晨,個熊孩子愣是穩穩當當地不冒頭。
穩婆到底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眼見我娘元氣大傷,估摸著再這麼拖下去,母子倆都保不住。
身為一個高段的穩婆,也見多了世麵,牙一咬心一橫,就抖著腿出門問當時守在門外的孟叔叔:是保夫人呢,還是保少主。
孟叔叔在院子裏滿心焦慮地轉著圈子,知道的便罷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我爹。他都快把自個兒給繞暈了,突然聽到穩婆來這麼一句,下意識就說:“夫人!”
穩婆大約是頭回見到在這個問題上如此決斷的人,有些佩服又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公子,夫人還年輕,身體底子也不錯,孩子……會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