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顯居所在柳湖東的歸義坊。宅子不大,卻是湖邊難得的鬧中求靜之所。宅子周圍一片青鬆蔥籠,將柳湖的熱鬧隔離開來。一色的黑瓦白牆,掩映在綠樹之中,另有一番清新味道。黑漆大門上懸一匾,有人用白漆在上麵龍飛鳳舞的寫了四個淋漓大字:意柳小築。可惜,盛思明隻認得中間一個“小”字,無所領略這字裏行間的無窮妙處。
門一開,一個黑影飛速在盛思明麵前閃過,嚇了他一大跳。一個十六、七歲,嬌俏可人的圓臉小姑娘隨即追了出來:“這小東西,又亂跑!”
盛思明定睛一看,方才掠過的是一隻胖乎乎的白色小貓。此時,小貓已經親昵的靠著白顯腳邊撒起嬌來。白顯微微一笑,彎腰抱起它,交給了那丫頭。小丫頭輕輕拍打著小貓的頭,麵上卻是喜笑顏開:“又到廚房裏偷嘴,真是個壞東西。”
白顯為兩人稍作介紹。這小姑娘是白顯貼身侍女唐糖。唐糖上上下下打量了盛思明一番,抿著嘴直笑。盛思明覺得唐糖這名字甚是古怪,又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指著唐糖懷裏的小白貓沒話找話道:“這貓叫啥名字?”
“小黑。”
這名字就更震憾了。盛思明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眼花:這的確是隻白貓。他身子微晃,嘴角不住的抽動:“小……小黑?”
唐糖見怪不怪的朝白顯一努嘴:“那個人起的。”
盛思明看了看白顯,白顯似乎沒聽到他們的對話,臉上淡淡的沒有表情。盛思明心裏嘀咕:顛倒黑白,這是什麼思維方式?東都城的慶典仍在繼續。夜幕降臨時東都上空放起了炫目的煙火。燦爛的煙花在東都的湖光山色上投射出一個個虛幻的美麗影像。無論這影像有多美麗,最後總歸於寂寥。然這天空卻是不會寂寞的。一波煙花散去,自有另一波頂了上來。
白顯透過馬車的紗簾目視煙火,在那絢麗交錯的一瞬生出了一點興亡之歎來。這煙火不就似這王朝的更迭麼?短暫的繁盛過後便被衝得支離破碎,然後為另一個王朝所取代。如此故事反複上演,不過是讓這戲台不致太寂寞罷了。
“師弟?”
白顯回過神,自嘲的一笑:這時候多愁善感,實在不合時宜。閉目片刻,掩去所有情緒,複向盛思明笑笑:“師兄說到哪兒了?”
“我說師弟你真有麵子,竟有資格出席婚宴。那可是天子的婚宴啊!以前我師父說你聰明能幹時我還不信,現在我可信了。”盛思明欽佩之情溢於言表。
皇室已很久沒辦過喜事,這次有意辦得隆重些。是故這天晚上的婚宴,除了百官,東都不少名流亦接到邀請。白顯也在受邀之列。兩人到家不久,唐糖便開始催促白顯出門。
聽唐糖說起緣由,盛思明驚訝的張大了嘴,這才相信師父所言不虛。這位師弟的路子果然粗得很。盛思明的表情十分明確的表示了他想去湊熱鬧的願望。白顯躇躕片刻,料想出不了亂子,便客氣邀請盛思明與他同去。
“我可以嗎?”盛思明睜大了眼睛。皇家婚宴恐怕不是那麼容易進去吧?
“不就是個婚宴,沒什麼了不起。”唐糖笑著插嘴。
白顯掃了唐糖一眼。唐糖知道她的話讓白顯不快了。白顯這幾年盡量低調行事,想必不喜歡她剛才的輕狂。唐糖偷偷吐了吐舌頭,不敢再造次。白顯沉吟片刻,緩緩道:“讓師兄混進去瞧瞧倒也不是難事,隻是要委屈師兄扮作小弟侍從。進宮之後也請師兄時時跟緊小弟,以免生出事端。”盛思明一一應了,他才吩咐唐糖讓盛思明換身衣服。
唐糖為盛思明搭配的著裝很出色。他出來時身上已是煥然一新。白顯見他頭頂高冠,短袍革帶,足登豹舄,頗似南方蠻族的少年武將,不由泛起一絲笑意:“這南人妝束倒是很合師兄英武之氣。隻可惜師兄口音不對,一說話就露餡了。”
“南方話?我會講啊。”盛思明說話間已帶上了南方口音。想他師徒倆算卦走遍天下,他給師父攬生意時若不講一口流利的當地方言怎能讓人取信?
白顯聽到他一口南方話,先是微露驚異之色,隨即想到原由,莞爾一笑,也用南方話道:“是了,師兄走南闖北,想來說幾句各地方言並不難。”
這下輪到盛思明驚訝了。初見白顯時聽他一口地道的東都口音,便以為他是東都人氏,也未多想。現在聽他一口南方話字正腔圓,又分明是原汁原味的未南封州口音,不由開始疑惑,難不成精通各地方言是他們的師門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