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公主,熱水已備好,您是否現在就去?”

戎稚皺起眉頭,遲疑好久,才點頭答應。

墨都皇室的浴室,大多都奢侈,據說是依照蔥嶺西邊某王國的浴室建成的,地下挖了暗渠,坎井,熱水,冷水可同時放進來。池子全部鑲了光滑的青玉石,留有兩個暗口,用機關控製。自從做質子以來,她唯一喜歡的就是能夠時常呆在這熱氣氤氳的浴室內,獨自思考。那名宮人非常細心,在浴室內燃了迷迭香,這樣,即使呆久了,也不會感到頭暈。她伸手從舊衣衫內拿出塤,憶著昔日師兄所教,輕啟檀口,試吹塤曲。

浴室的屏風後,傳來女子低低的哭泣聲,戎稚停下,難忍心中哀傷,當初不懂此曲,難以學成,隻因自己未曾償過相思之苦,而今已知相思之痛,吹起來也得心應手,屏風後的女子失聲痛哭,戎稚不去理會,想必這女子也被相思折磨,同是天涯淪落人,又何必為難一個侍女。

她用手拘著水,洗洗被塵粘成股的頭發,清水滑過臉龐,一道一道水痕,極像是她在哭泣,她又何償不想像那位侍女一般,放聲大哭,以釋心情。如今貴為公主,自是不能再隨心所欲,這就是身份尊貴要付出的代價,喜怒哀樂不能隨意地表現在臉上。自由成了一紙空話。迷迭香不再濃鬱,“嘩”她從水裏起身,掀起陣陣漣漪,信步拾階而上,水珠滾過白皙的肌膚,一雙修長結實的美腿,光華四射,從榻幾上拿誌緞巾,包起黑發,輕輕拭去身上的水珠,穿好侍女準備好的衣衫,轉出屏風。

那位侍女跪在地上,哆嗦不止,見戎稚出來,伏首請罪。按烏國律法,侍女驚擾主公,當處以割喉之刑,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割開自己的喉嚨,會有多恐慌怖。

“奴婢有罪,請公主責罰!”

“起來吧,我又不是烏國的公主!”戎稚展顏一笑,伸手扶起那位女子。

“謝公主不罪之恩!”那名女子顫抖著起身,不敢抬頭去看戎稚。

“適才你為何哭泣?”戎稚坐於軟榻之中,任由那位女子為自己穿上長靴。

“奴婢剛才聽到公主所吹曲子乃是兒時常聽到的,所以一時情難自禁,還請公主見諒。”

“哦,你故鄉在何處?”

“奴婢故鄉是昭武九國之戍地,當年國王戰敗,除了十萬黃金之外,有近一萬人被買為奴隸,奴婢家中無長兄,弟弟又年幼,不得已才來烏國做奴隸,已有十年不曾聞得鄉音。”說罷,忍不住再度哭泣。

這在異域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國與國之間爭奪土地,勝,則金銀滿車,美女共騎,敗了,沿途母親痛苦的淚水如同河流,誰也不願自己的親身骨肉到他國為為奴為婢,終身不得再見麵,她們跟在勝利者的馬後,直到兩國交界處才肯回頭,她們哭喊著自己兒女的名字,希望他們能記住母親的聲音。那樣的情形她曾親眼目睹,所以,此刻她更為同情這名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