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餐廳出名的上菜極慢,服務也不佳。
“我不明白,每次都至少要等三十分鍾,服務生比實習的水準都差,你就偏要來這裏。”歐陽傑抱怨。
“這裏的筍絲最好吃,哪一家都不如他們。”
“那是因為你等了這麼久,早就餓壞了,給你炒木頭你也覺得好吃。”歐陽傑不以為然,掏出手機不知要做什麼,大概想起自己已經取下電池,於是對赫連婉婉說,“借你的手機用一下。”
赫連婉婉其實也等得無聊,正在用手機看《貓和老鼠》,遞過去時沒退出。歐陽傑瞥了一眼,撇撇嘴:“幼稚。”
他們其實最近鬧了一點別扭,冷戰了幾天,一直沒見麵。歐陽傑連著兩天不打電話的時候,赫連婉婉便禁不住想,GAME OVER,終於結束了,心頭湧上怪異情緒,似失落又歡喜,但就是忍得住不把電話主動打過去,偏偏過了兩天,他的電話又過來,口氣溫和,態度輕鬆,絕口不提兩人的爭執。撒嬌以及翻舊賬赫連婉婉自己覺得都不太擅長,也盡量忘記他們吵過架的事,隻不過心裏難免還有點氣惱,也不給他燦爛的笑臉看,歐陽傑也不介意。
歐陽傑還給她手機,她繼續看那幼稚的動畫片,聽對麵的人說:“下個月我去巴黎。你不是一直很想到法國嗎?請幾天假,一起去吧。”
“下個月公司忙。”
歐陽傑嗤笑:“你怎麼比你們倪董都忙?今年你們正洋十佳員工沒你一份?”
赫連婉婉斜他一眼:“我是第十一名,謝謝。我隻想去看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田,這個季節又不開花。”
“去逛盧浮宮和香榭麗舍大街也行啊,時間夠的話,我們還可以去威尼斯看看。”
“公司正裁員,你引誘我在最缺人手的時候開溜,存的什麼心呢,我丟了飯碗對你有好處嗎?”
“怎麼沒好處,如果你不得不把我當飯票,為了避免我一不高興就讓你餓肚子,大概就不會一直在我麵前這樣氣焰囂張了。”
於是赫連婉婉也嗤笑:“你們公司已經涉足餐飲業了嗎?”
“是有這個打算,不過現在正調研的是畜牧業。”他見赫連婉婉氣得咬住唇又說不出話,於是笑得酒窩忽閃,“比如說,赫連婉婉,你愛珠寶不懂名牌不會奢侈消費,吃得也不多,飼養成本十分低,應該作為首選目標。”
赫連婉婉想把手機扔過去,不過看看周圍人太多,保持儀態是上策,於是裝沒聽見,鎮定地端了水喝。
結果歐陽傑竟然還沒完:“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你那份工作就算丟了也沒什麼可留戀的吧。我就是覺得奇怪,你連我都懶得應付,怎麼會那麼心甘情願高高興興地每天去應付你們公司那一堆快要到更年期的老男人。”
赫連婉婉幾乎要咬牙切齒了:“考慮什麼?被你飼養的問題?你打算把我養到足夠肥壯可以宰殺上桌,還是養到有買家肯出高價的時候?”她話都出口了,才又羞又窘地反應過來,歐陽傑明明指的是她是否去巴黎,真是衝動導致判斷失誤啊。
“赫連婉婉,原來你這麼有幽默感,我以前都沒發現。”赫連婉婉很懊惱地發現她又娛樂到歐陽傑了,因為他笑得太開心,要使勁忍著笑才能說出下一句話,“那你希望自己被養到什麼時候呢?”
赫連婉婉順手把手機朝他扔過去,歐陽傑輕鬆地接住,仍在笑不可抑,恰好這時他們的餐適時地送來了。赫連婉婉埋頭吃飯,不再理他,好在歐陽傑也不再故意惹她了。
她才吃了一半不到,歐陽傑就吃飽了,也不催她,去取了一份旅遊雜誌翻看,見她也吃飽,於是翻開一頁遞過來:“你有駕照沒?這款車很適合女士開,你喜歡嗎?”
赫連婉婉睨了他一眼:“我不會開車。”
最近她也不知道他們倆之間怎麼了,好像是自從那夜郎雲天送她回來的時候,他的態度就有些不對,忽冷忽熱,這讓赫連婉婉感到難過,之前的歐陽傑那麼寵著她,這才結婚多久,就冷著她,所以她也有些生氣了,索性不給他好臉色看。而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著,有時候歐陽傑覺得自己過分了,可是每當想起那天在他們家門口的擁抱,他就忍不住嫉妒,偏偏對方還什麼都不告訴他,難道他們之間隻有這種程度的信任嗎?不錯那天他其實早早回來了,就親眼看見了讓自己不爽的一幕。
一天赫連婉婉下班後到歐陽傑那裏隻是為了找一把大概遺忘在那兒的鑰匙,她白天曾打電話請他幫忙找,他卻興致不佳,冷冷淡淡地說:“不清楚。我沒空,你自己過來找。”這麼沒有紳士風度,赫連婉婉怨念了幾句,卻隻能親自前往。
屋裏黑著燈,他一向在外麵吃飯,估計還沒回來。赫連婉婉開燈後卻發現那把鑰匙已經放在玄關櫃子上。她收好鑰匙本想立即走,突然心生疑問,換了鞋向室內走去。這幢開放空間的住宅,雖然沒被屏障遮擋時顯得明亮寬敞,但在此刻視線昏暗之下就如迷宮,每每繞得她暈。她轉到臥室去瞧了瞧,果然不出所料,床上有一團朦朧的影子,她過去掀開被子,見歐陽傑外套沒脫,連領帶都沒解下,就縮在被子裏熟睡。她下意識地摸一下他的額頭,熱得發燙。
赫連婉婉把歐陽傑弄醒,結果他惡形惡狀。
“別碰我。”推開她的手,蒙了頭繼續睡。
“你病了怎麼不說一聲?看醫生了嗎?至少把張阿姨請過來照顧你啊。”這人竟沒自理能力。
“我沒病,你才病了呢。”
“你沒吃飯吧?想吃點什麼?”赫連婉婉放柔了聲音。
“我不餓。別管我。”
“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我不去,你走開。”
跟病人一般見識太小家子氣了,赫連婉婉是溫柔善良有氣質有修養的淑女,所以隻能努力無視他的惡劣態度。
這人生病的時候的確不可理喻,她替他脫衣服時遭遇了不大不小的抵抗,喂他吃藥時連哄帶騙幾乎要用勺子撬開他的嘴,水也灑出來。她幫人照看嬰兒時也沒這麼無奈過,打不得罵不得,偏偏他比嬰兒難搞多了,弄出她一身汗。
還好,他折騰累了終於沉沉睡去。赫連婉婉又替他蓋上一床被子,坐在一旁咬著拇指看著他發呆,她在不知所措的時候總會無意識地做這個動作。
是誰說過,男人生病與睡著時最能顯露本性。如果這句話正確,這個人心管平日裏精明又深沉,本性卻分明是個孩子,而且是個小孩子。
她自己也沒吃飯,找了一盒泡麵湊合著吃了,又去替他煮了一鍋粥。晚上八點赫連婉婉本與同事有約,她坐在床沿,看著溫度計已經顯示體溫正常,於是給他在床頭櫃上留了一張紙條,叮囑他按時吃藥,記得喝粥,還不舒服就去看醫生,然後拿了包準備離開。她都已經帶上了門,終究沒忍心走掉,又折了回來。
整個晚上赫連婉婉都坐在客廳裏看幾乎靜音的娛樂頻道,又每過半小時便去測他的體溫,心中不免覺得可笑,都準備要散夥了,這算什麼跟什麼呢,又不打算討好他,這樣糾纏做什麼。
總歸是她天性善良,平生最同情弱勢群體,即使不愛小動物,仍是看到路上的流浪野貓都不免心下惻然,何況這樣的一個熟人。平日裏越是強勢的人,一旦淪落到平陽,就越發顯得可憐,她怎麼能夠走開,太不具有人道主義精神了。於是她覺得釋然了許多。
他屋裏隻一張床,赫連婉婉隻好和衣在他身邊躺下。他翻來覆去,她也睡得不安穩,時時起來替他蓋被子,試體溫。結果到了半夜裏,歐陽傑又發起燒來,一直燒到三十九度多,赫連婉婉急出一身汗來。她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憑著直覺用溫毛巾替他一遍遍擦著身體,找藥棉蘸了高度的白酒替他輕輕地搓手心與腋窩,據說這樣可以降溫。那高燒的人竟然怕癢,病了也不老實,反抗時幾乎抓傷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