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郝蓮婉婉的文秘生涯比想象中要順利,這裏沒有像惡後般的上司欺負她,也沒有人會無理地派給她冗雜的粗活重活,她隻需要每天對著電腦打大堆文件,在別人眼裏看來枯燥無聊的工作,她卻能自得其樂。
“難道,我就真的是個隻適合簡單生活的人?”偶爾她也會對自己這麼快樂的安於現狀黯然神傷。剛出大學時曾有過一丁點的雄心壯誌似乎很快就要消磨殆盡在整理不完的大堆卷宗裏麵,雖然說那些所謂的壯誌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不外乎看多言情小說和韓劇的女孩的玫瑰色夢想,先做出色行業精英然後遇到騎白馬的王子,展開轟轟烈烈的愛情,其中又有波瀾無數,最後佳偶天成。但現實總是殘酷,她的周圍沒有善解人意騎白馬的王子,隻有令人懼怕得幾乎窒息的歐陽傑。
郝蓮婉婉從來都不是個太有骨氣的人,從接受處分的那天開始,她見到老板氣都不敢喘,可偏偏她現在的辦公室是歐陽傑出入的必經之地,無巧不巧的是她的座位還靠著過道,幾乎每天歐陽傑路過她身邊時衣角都能擦到她的桌子。她膽子小,隻要聽到歐陽傑的聲音就惴惴不安,若是發現他的身影更是直接把麵孔貼到鍵盤上,珊瑚般的麵頰上都沒有了顏色。郝蓮婉婉覺得自己像是古代的宮廷大臣,做錯了某件事情得罪皇帝,皇帝可能因為當時心情好沒有嚴懲,但或許三年五年後記起來,看著那個人不順眼就會把他滅掉,真是伴君如伴虎。
她有時候會認真計算年齡,今年二十三,交滿十五年養老保險以後到五十五歲便可以拿退休金。
“我決定認真工作十五年,然後就等著拿退休金頤養天年。”她對李紈訴說理想。
李紈勃然大怒:“你念了這麼多年書,就是為了混吃等死?”
郝蓮婉婉說:“這跟念書有什麼關係?我們學到的高等函數幾時在生活裏用過?用的最多的也還是小學的九九表。如果念書真的這麼有用,為什麼不教我職場生涯,識忠辨奸?這些東西實際得多。”
偶然也和歐陽傑聊聊天。
比如歐陽傑曾問過她黑白是非的問題。
“白的就是白的,就像做人,不忠不孝、作奸犯科、道德敗壞、撒謊騙人就都是壞!”
“那如果是善意的謊言呢?或許人與人不能完全坦誠,是因為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不願意被人知道的小秘密。”
郝蓮婉婉斷然回答:“我不認為有什麼善意的謊言,就像我……曾經也對父母撒謊,所以被揭穿的時候,哪怕挨打挨罵也不會有半句怨言,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出的事情負責任,不能因為一句善意的謊言就掩蓋一切。”
歐陽傑凝視郝蓮婉婉細致的麵孔出神,她的皮膚不著脂粉卻依舊白皙晶瑩,濃黑茂密的睫毛像把小扇子,卷發直垂到腰上,這樣的女孩幾乎生活在童話世界,從小受著最正規的好家教,書本與學校的教育也全是正麵引導,看悲劇愛情片會哭,看流浪動物的報道也會哭,她的世界觀和許多人都不一樣,除開白就是黑,又因為一直被寵著,所以從不認為自己有錯,可恥而無畏的天真著。可是自己,難道不就是因為這份純淨,所以毫不遲疑地接下她父母手中的接力棒,繼續嬌寵著她?
沉默了一會,他忽然微微一笑:“我保留意見,就像你說的,如果能把壞人一直做下去也算是個人物,謊言如果永不被揭穿,持續一輩子也就不算謊言了,對不對?”
郝蓮婉婉還想再說,他已經一伸手把她攬了過來,溫柔說道:“來,乖乖坐好陪我看會電視,我難得有時間看這些。”
人逢喜事精神爽,郝蓮婉婉突然變成了小白領,不用在公司裏唯唯諾諾低聲下氣,幾乎有點不適應。最讓她高興的是不用再穿前台製服可以穿自己的衣物上班,她興致勃勃地拖著李紈陪她去SOGO百貨買衣服,開心得像一隻鳥。試了這個試那個,這個牌子說老氣那個牌子又嫌太花俏,總之興奮得一塌糊塗。
李紈鄙視她,說她有一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小人心理。
郝蓮婉婉心情大好,不跟她一般見識,把卡上的錢刷光才心滿意足的拎著大包小包走出店門。
李紈嘖嘖搖頭:“你好樣的,可是下月夥食怎麼辦?”
郝蓮婉婉逛得餓了,走去商店門口買烤得噴香的熱狗吃:“老話說得好,出門靠朋友,在家吃父母。”她嘴裏塞著滿口香腸,吃得滿嘴流油不亦樂乎:“好吃,你怎麼不要?減肥?”
李紈橫她一眼:“當街吃這個很難看,好像咬著生殖器,有礙觀瞻。”
郝蓮婉婉噗一聲把熱狗噴了出來,李紈得意洋洋地繼續往前走,郝蓮婉婉愣了半晌追上去,拉住她:“李紈……我問你個事。”
“什麼?”
“剛剛在你包裏拿紙巾看到一盒煙,是不是哪個同事不小心放進你包裏?”
李紈說:“不是,我自己買的。”
郝蓮婉婉痛心疾首:“你墮落了,講黃色笑話還抽煙。”
李紈一呆,轟然笑出聲來:“還不至於那麼快。”
“可是為什麼要抽煙?隻有壞女人才那樣。”
“工作累,心情煩,如此而已。”
“總是對身體不好。”
李紈歎口氣:“如果我也有讓我白吃的父母或許不至於抽煙。”
郝蓮婉婉默然半響:“可是你有我,以後還會交男友,然後跟心愛的人結婚有自己的孩子家庭,現在就灰心是不是太早?”
李紈說:“誰能靠得住?我是我媽身上掉下來的肉,當年據說也疼得血肉模糊,可是從我爸爸不再給贍養費開始我的名字就變成‘討債鬼’,一叫這麼些年,再跟她一起生活我怕自己會忘記姓蘇名可。”
郝蓮婉婉一陣辛酸,她說:“別人我不敢保證,但是我絕不會變,有我一口飯吃你就不會喝粥。”這句話是她頭天晚上看電視時聽到的,一激動不知怎的就說了出來。李紈向來對她這種沒頭沒腦的話嗤之以鼻,她說完就做好了被恥笑的準備。
但是李紈呆呆望著她,好一陣也不講話,突然伸手在她烏黑的長卷發上撫了撫:“實在長得聰明伶俐,怎麼就是個這麼實心眼的傻孩子呢?”
郝蓮婉婉覺得似乎是一種讚美,嗬嗬傻笑著看她。
“笑笑笑,就知道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能活的這麼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