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1 / 3)

1

吳鐵錘一路打聽,終於還是找到了師醫院。

在把麥克勞克林及其200多被俘的美國人交給收容部隊後,吳鐵錘特意來看李大個孫友壯和歐陽雲梅她們。

李大個像個小腳老太太那樣慢慢挪動到吳鐵錘麵前,一行熱淚潸然而下。吳鐵錘瞪了他一眼:

“好好的,哭個什麼勁?”

李大個可憐巴巴地說:“我的雞子打掉了,我再也不能和你比賽滋尿了。”

吳鐵錘笑了,“我當什麼事!不能比就不比,以後我讓著你還不行?”

李大個抹了抹眼淚蛋子,破涕為笑。他知道他情不自禁的眼淚並非為了自個的“雞子”,而是見到了營長的緣故。分別數日,如隔數年。吳鐵錘披著一身硝煙從殘酷的戰場上回來了,吳鐵錘還是那個活蹦亂跳的吳鐵錘,所以李大個是喜極而泣。

吳鐵錘跟師醫院治療隊隊長陸元壽問清了李大個的傷情,臉上露出滿不在乎的神情。“我當什麼事!”他對李大個說,“你的雞子好好的,就是屌蛋子掉了半個,不過這不礙事。你聽說過那句話沒有?”

李大個問:“哪句話?”

吳鐵錘說:“獨瓣蒜更辣。”

李大個搞不明白:“什麼獨瓣蒜更辣?我們家鄉很少吃蒜的。”

吳鐵錘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看著李大個說:“說你是個小家雀不是?我吳鐵錘說獨瓣蒜更辣它就更辣,你記著我這個話,等你成了老家雀你就明白了。”

李大個點了點頭,雖然他還搞不清吳鐵錘的意思,但是永遠記住了這句話。

60年以後,已屆80高齡的李大個已是兒女成群,子孫滿堂。這對於六根不全的李大個而言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當年他褲襠裏的家夥中了美國人要命的一槍,李大個原來覺得他老李家可能因此就要斷後。誰曾想他竟然建立了一個子孫滿堂的名門旺族。李大個想到了吳鐵錘當年所說的“獨瓣蒜更辣”那句話,那真是名不虛傳。

孫友壯的身體非常虛弱,高大的個頭剩下了一副架子,兩個眼窩塌陷著,空空的怪嚇人。吳鐵錘來到他所在的山洞時,孫友壯聽出了營長的聲音,辨出了他的身影,在地鋪上撐起大半個身體,微微地笑著,看著自己的營長吳鐵錘來到麵前。

吳鐵錘蹲下來,蹲在了孫友壯的旁邊。吳鐵錘看到了孫友壯右腿上那一截空空的褲管。

“還行,”他咬了咬牙,對孫友壯說,“就凍掉了一個腿嘛,還有一個腿,端起你的捷克式照樣打得美國鬼子屁滾尿流!”

孫有壯說:“打阻擊守陣地是行,打衝鋒不行了,俺這個腿跑不了了。”

吳鐵錘笑著說:“我以後不叫你衝鋒,也不叫你撤退,我就叫你跟個釘子一樣釘在陣地上,有你在,我放心。”

孫友壯蒼白的臉上浮起笑容:“俺知道營長,俺知道。可你也不能光讓俺守陣地,你們衝在前麵吃香的喝辣的,俺在陣地上喝西北風,急也把俺急死了。”

吳鐵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大度的口吻說道:“沒屌關係,我什麼時候吃香的喝辣的也忘不了你孫二愣子。眼下嘛你得好好給我養傷,傷好了,我吳鐵錘還要你。”

孫友壯撓了撓密密的長長的頭發,很難為情地說:“有個事俺得和你說說營長,俺把你的酒當麻藥喝了,俺不是故意的,李大個歐陽雲梅和李桂蘭他們硬灌的俺,俺當時動不了,俺沒有辦法,俺覺得怪對不住你。”

吳鐵錘一揮胳膊:“我當什麼事!李大個給我說了,灌得好,不把你孫二愣子灌趴下,你這個腿怎麼鋸?鋸不了你這個腿,你的命保不住,怎麼跟我打美國佬?打個熊嘛!”

“你那個酒勁頭大,俺一天一夜沒睡醒。”

“我就說嘛!陳年老酒、陳年老酒,老母親家裏頭放多少年了,兩口下去能放倒一個人,何況你孫二愣子一家夥給我灌下去大半瓶?還剩幾口你也別惦記了,我帶回去,給教導員嚐嚐。”

李桂蘭端著鬆針熬製的溫水來給孫友壯泡腳,吳鐵錘對李桂蘭說了一通感謝的話。孫友壯對他說過了,他現在身上淌的血都是李桂蘭的,李桂蘭和歐陽雲梅還偷偷地熬米湯給他和李大個喝。在開往長津湖戰區的路途上,歐陽雲梅領著李桂蘭、藍曉萍、鄭小莉幾個人“抬”了一包兵站的大米,她們到現在還珍藏著一點點,每次抓出一小把偷偷地熬了米湯喂給他們,所以他孫友壯和李大個才能堅持下來。

吳鐵錘給孫友壯留了幾個罐頭,給李大個留了幾個罐頭,把剩下的罐頭都給了歐陽雲梅和喬靜子。吳鐵錘來的時候背著美軍的野戰背囊,鼓鼓囊囊塞滿了在乾磁開戰鬥中繳獲的各種各樣的罐頭食品。槍支彈藥就地補充給了部隊,收集到的食品進行了統一分配,除了留下一部分給陸戰隊的60名傷員外,大部分分發給了美軍俘虜。優待俘虜、優待俘虜,他們不能失信於麥克勞克林的陸戰隊。

更多的物資是大批的汽車,有七八十輛,可惜的是無法將它們開回去。

小女孩喬靜子對吳鐵錘已經有些認生,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歐陽雲梅對她說這是你的阿爸吉,你阿爸吉回來看你了。喬靜子將信將疑,將信將疑的她被吳鐵錘拉到了自己的翻毛皮大衣裏麵,喬靜子重新找回了過去的感覺。這個翻毛皮大衣曾經是她溫暖的被子,她終於想起了這個胡子拉碴的人。喬靜子抱著吳鐵錘的大腿,小腦袋從厚重的大衣裏露出來,黑亮黑亮的眼珠熠熠生輝,喬靜子笑了。

歐陽雲梅說:“親不親,故鄉人,說到底喬靜子還是同你這個阿爸吉親呢,我們再怎麼帶她也不行的。”

吳鐵錘說:“你這個阿瑪尼也不賴嘛,這些天多虧了你們照顧她。”

鄭小莉說:“主要是她阿瑪尼,你這個阿爸吉走了,她阿瑪尼可疼她呢,就怕你阿爸吉回來以後不滿意。”

“滿意,我非常滿意,她阿瑪尼能不對她好嗎?”

吳鐵錘嗬嗬大樂。

李桂蘭說:“一個阿爸吉,一個阿瑪尼,一個喬靜子,你們還真成了一家人了呢。”

鄭小莉挖苦道:“本來嘛,人家就是兩口子。”

聽著大家的打趣暗諷,歐陽雲梅一點也不生氣:“兩口子就兩口子,你怎麼樣啊?眼饞了?眼饞了也去找個阿爸吉,不過就怕我們家喬靜子不同意。是不是呀喬靜子?”

喬靜子聽不懂這麼多中國話,她天真而又幸福地笑著,美美地吃著阿爸吉帶給她的美國罐頭。

藍曉萍在一旁文靜地笑著,等到別人安靜下來了,才對吳鐵錘說:“你們部隊還好吧?聽說戰鬥非常艱苦。”

吳鐵錘說:“不是艱苦,是艱苦加殘酷,傷亡很大。不過我們也幹掉了不少美國鬼子,他們孬種了,都在往回跑。”

說到這裏他好像想起來什麼,一拍大腿:“你看我這個記性!我們歐陽教導員好好的,老誇你織的毛線手套暖和。他沒有事,現在正帶著隊伍在古土裏乾磁開一線打兔子呢。”

聽到歐陽雲逸還活著,一直提心吊膽的藍曉萍舒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打什麼兔子?大冬天哪來的兔子呀?”

“美國鬼子都跟兔子一樣往回跑呢,打美國兔子,我馬上也要返回乾磁開。”

實際上歐陽雲逸這時候已經帶著部隊奔向了黃草嶺的1081高地,吳鐵錘還不知道。他以為看過了李大個孫友壯他們這些傷員,再跟歐陽雲梅和喬靜子她們道個別,他還會回到乾磁開一線的陣地上,繼續堵截向南撤退的陸戰1師。然而戰局的發展變化非常快,完全超出了吳鐵錘此刻的想象。

藍曉萍等到人群散開了以後偷偷塞給吳鐵錘一個帆布挎包,挎包裏裝著她為歐陽雲逸織的毛衣。過江以後她就開始織這件毛衣,現在終於勉強織完了。藍曉萍羞澀地說:

“手凍腫了,織得不好,讓他將就著穿吧。”

吳鐵錘很高興:“你放心,我保證給你帶到。這家夥,毛線手套,再加上這個毛衣,還不熱得渾身冒汗!”

藍曉萍更加不好意思了。

吳鐵錘看了看帆布挎包裏的東西,那是一件天藍色的毛衣,非常醒目。

2

師長黃天柱和師政委向修遠前來看望師醫院的傷員們,嚴酷的現實使他們曆經著從未有過的震撼。由於條件所限,大批傷員都滯留在師醫院附近,除了戰鬥中的創傷以外,大部分是凍傷,這上千名凍傷的傷員蜷縮在他們所能尋找到的山洞、土豆窖以及一些破破爛爛的房屋中,無法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雖然師醫院所屬的兩個治療隊盡了最大的努力,但一些傷員的傷情仍然在不斷惡化,一些人就這樣死去了。

手腳嚴重凍傷的部位均采取截肢的辦法以挽救生命,這些截除的殘肢都呈現著黑色或是黑褐色,它們被丟棄在山溝裏,上麵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昨夜的一場寒風帶走了這些積雪,烏黑色的殘肢,那些凍掉的手和腳從冰雪中顯現出來。白的背景,黑的血肉,反差是那樣強烈。

黃天柱打過無數的仗,什麼血與火的戰鬥沒有經曆過?什麼血肉橫飛的場麵沒有見識過?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景況,也從未麵對過如此淒慘的情景。黃天柱站在一堆堆烏黑色的殘肢前,忍不住號啕大哭了。

“你不要這樣老黃,戰爭嘛,哪有不流血犧牲奉獻生命的?你不要這樣,傷員們在看著我們……”

向修遠想勸勸他,話未說完,向修遠自己也是淚如雨下。

吳鐵錘跟他們如實彙報了戰鬥的情況。盡管是在如此艱難困苦的條件下,戰士們仍然具備著壓倒美國鬼子而絕不被他們所屈服的頑強意誌,都誓死與美國鬼子戰鬥到底。不過他也反映了部隊普遍擔心的問題,堅持在一線陣地上的部隊不怕死,也不怕完不成上級交給的戰鬥任務,他們主要是擔心沒有東西吃,擔心沒有彈藥打,擔心負傷了以後下不來。

黃天柱誇讚吳鐵錘的部隊是好樣的,不含糊,乾磁開一戰俘虜那麼多美國人,在全師、全軍都是首開先例,給他師長政委露了臉、爭了光。至於部隊普遍擔心的問題,不光是他們這個師、這個軍存在,整個兵團都麵臨著同樣的問題,這個問題一時半會解決不了,隻能想方設法靠他們自己。他告訴吳鐵錘,已命令歐陽雲逸帶著全師剩餘的全部兵力開赴黃草嶺1081高地,那是長津湖山區的最後一個關口,過了這個關口,再往南就是一馬平川的平原了,就再也堵不住、追不上陸戰1師了,他要吳鐵錘立即趕回自己的部隊。

向修遠同時對吳鐵錘以口頭通知的方式宣讀了一個命令,任命他為前衛團的副團長,任命歐陽雲逸為前衛團的副政委,立即生效。

吳鐵錘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安排。他對黃天柱和向修遠說:“反正就那麼多部隊了,團長營長的無所謂。”

黃天柱板著麵孔沒吭氣,向修遠卻用指頭點著吳鐵錘說:“你這個吳鐵錘,說你什麼好?什麼無所謂有所謂的?這是組織上的信任,也是你們新的責任,隻能幹好,不能幹壞!”

吳鐵錘一個立正:“是!感謝組織信任,隻能幹好,不能幹壞!”

黃天柱翻了翻眼睛,而後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油紙包裹的拳頭大小的東西,對吳鐵錘說:“這個東西你拿上,路上能墊一墊。”

“什麼寶貝呀,師長?”

黃天柱說:“好東西,狗肉。”

“狗肉?”吳鐵錘眼睛一亮,“哪裏弄的狗肉呢?”

“忘了?戰役打響以前不是你派人給我送了條狗腿?我和政委沒舍得吃,這一小塊,送給你了。”

吳鐵錘接過這個拳頭大小的紙包,在鼻子上貪婪地聞了又聞,然後把它遞還給黃天柱:“還是你留著吧,師長。”

“怎麼?嫌少?”

“哪能呢,”吳鐵錘說,“還是你留著,你指揮一個師,我才指揮一個營。”

黃天柱明白了吳鐵錘的意思:“嗐,一個師,我這個師能夠繼續戰鬥的人都在你那裏了,拿上。”

吳鐵錘沒有再推辭,把它裝進了大衣口袋裏,給他們敬了個軍禮:“師長政委放心,有我們前衛營,不對,有我們前衛團就有1081高地,缺胳膊斷腿掉腦袋也把美國鬼子堵在黃草嶺,絕不叫他跑出長津湖山區。”

向修遠說:“胳膊腿斷了還能接,腦袋不能掉。腦袋掉了怎麼打美國鬼子啊?”

吳鐵錘一個立正,響亮地回答:“是,腦袋不能掉!”

小小年紀的喬靜子知道阿巴吉又要走了,抱著他的腿久久不鬆手。吳鐵錘無限親昵憐愛地摸了摸這個朝鮮女兒的頭,把那個拳頭大小的紙包包塞在了喬靜子的懷裏。

起風了,吳鐵錘翻毛皮大衣的衣襟在寒風中舞動著,以至於他大步流星走去的背影顯得器宇不凡。他的肩膀上斜挎著一隻土黃色的帆布挎包,裏麵裝著藍曉萍為歐陽雲逸織的天藍色的毛衣,他受托將這件毛衣帶到黃草嶺的1081高地,帶給歐陽雲逸,他知道這中間傾注著藍曉萍的全部情感。

歐陽雲梅牽著喬靜子的小手站在路口,藍曉萍和李桂蘭佇立在一旁。目送著吳鐵錘漸去漸遠的背影,歐陽雲梅突然大聲喊道:

“吳鐵錘,你要回來!”

吳鐵錘聽到了歐陽雲梅的喊聲,他回過身來,沒有停步,隻是摘下頭上的狗皮帽子搖了搖。

喬靜子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吳鐵錘的身影消失在迷蒙的風雪之中,輕輕地喊了一句:

“阿爸吉。”

3

從這一刻起,歐陽雲梅和藍曉萍再也沒有見到吳鐵錘。

長津湖戰役結束以後,她們這個部隊休整了很長時間,沒有參加接踵而至的第三、第四次戰役,直到幾個月以後的第五次戰役打響才又重新開赴前線,在漢城東北部的漢江北岸打了五十天防禦戰,同樣打得艱苦卓絕。此戰結束以後,她們這個軍就奉命回國了,那時候朝鮮戰場上的停戰談判還遠遠沒有到來。

孫友壯養好了傷以後就離開了部隊,回到了他的沂蒙山老家,跟他一道回來的還有李桂蘭。孫友壯離開部隊是不得已,少了一條腿,當然不能繼續行軍打仗,而李桂蘭則是主動要求脫下軍裝,她要照顧殘廢的孫友壯。兩個人一同回到了生他們、養他們的沂蒙山區。

他們生兒育女、耕種編織,共同度過了許多許多的光陰,60多年以後,還硬朗朗地蹣跚在孟良崮腳下的村前屋後。

藍曉萍回國不久就複員回到了江南的故鄉。富饒的魚米之鄉濕潤而又溫暖,即便是在冬天也不用換穿臃腫的棉裝,但是藍曉萍卻在一年四季的大多數時光中不停地編織著毛衣,春夏秋冬,從不間斷。這些毛衣都是單一的藍色,一件一件,像是萬裏無垠的天空。織好的毛衣堆在床頭、疊在一個一個的木頭箱子裏,把她不大的屋子塞得滿滿當當。藍曉萍視而不見,隻是不停地織啊織的,一年又一年,織了一輩子。

歐陽雲梅和李大個回國後也都離開了自己的部隊。喬靜子交給了北朝鮮的人民軍。歐陽雲梅本來想把喬靜子帶回國內當閨女一樣的養起來,可是限於當時的規定,她不得不忍痛割愛。1953年朝鮮戰爭停戰以後,大個子的歐陽雲梅和小個子的李大個曾經一道去了趟蘇北吳家集,他們見到了吳鐵錘的老母親和家裏的大哥。鐵錘媽媽滿頭銀發,身體卻是相當的硬朗,一雙半大不小的小腳很響地搗著堅硬的黃泥街道,堅持著把小兒子隊伍上一高一矮的兩個戰友送到村外,而後就像往常那樣手搭涼棚,看著他們的身影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通往遠方的牛車路上。

小兒子戰友走後的這天夜裏,鐵錘媽媽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奇就奇在這個夢跟她兩年前做過的夢一模一樣。

鐵錘媽媽兩年前的夢境發生在一片白雪皚皚的山坡上,她的小兒子吳鐵錘領著一群兵在山坡上麵睡覺,他們睡得那麼香,喊也喊不起來。山上山下一片冰雪的世界,而小兒子和兵們所躺的這一片山坡卻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她喊他們,問他們冷不冷,不要凍著了,然而小兒子和他的兵卻隻顧自個睡覺,怎麼也喊不醒。鐵錘媽媽自言自語,這些孩子,睡得那麼死,也不怕著涼。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滿世界白雪皚皚,他們睡覺那地方怎麼就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呢?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鐵錘媽媽朝思暮想著這個夢及其夢境中的一切,竟然精神恍惚,不吃不喝。當時吳鐵錘的大哥還找來了村裏人稱半仙的吳瞎子,讓他給算算。吳瞎子掐指一算,對鐵錘媽媽說:

“好夢,老四要回來了。”

老四是吳鐵錘的小名。

鐵錘媽媽信以為真,從此便手搭涼棚,天天站在村頭,凝望著通往遠方的牛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