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眼淚在飛09(3 / 3)

我和肖可軍被卡在過道中間,進退兩難,望“床鋪”而興歎。

一股強有力的“人浪”偷襲而來,肖可軍身體猛的一顫,失去重心差點倒入身後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懷裏,隻見肖可軍左手敏捷的攬住了站在麵前一位約四十歲老女人柔軟的右腰。那女人被“人浪”攻擊的身體直向後方倒去,她條件反射般的伸出了左手一下子抓住了肖可軍的右胳膊。這樣一攬一抓就好像小男孩與媽媽在跳著極不相稱的舞蹈一樣。

“小癟三兒!想占老娘的便宜!”那女人抬起了高跟鞋狠狠的跺了肖可軍一腳。但那隻抓住肖可軍胳膊的手死死不鬆開。這又是誰占誰的便宜了?

“哎呦!”肖可軍一聲尖叫,右腳傳來鑽心的疼痛。那隻攬住女人腰部的手觸電般的縮了回來,瞬間肖可軍的身體重石般的倒入了身後老奶奶的溫暖懷抱裏。就像一男一女初次學跳舞,步伐錯亂,一不小心踩到對方的腳一樣狼狽不堪。

我拖著能壓彎身子的根本拖不動的行李包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拚命的擠了過去,一把扶住了肖可軍,累的夠嗆。

“謝謝!美女!”肖可軍的心砰砰直跳。

“什麼?是我呀!”我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操,我還以為是身邊的美女扶我了。”肖可軍望著身邊一位漂亮女子尷尬的傻笑。

“臭美!想讓我扶你,你還不夠資格!”那位窈窕淑女倔起了美麗的嘴巴嘲笑著,高揚著頭臉不屑的邁向了一旁。

折騰!再折騰!不停的折騰!不要命的折騰!

床鋪近在眼前,距離自己不足七十公分的地方,然而隻能眼巴巴的望著。

“借光,請讓一讓!”肖可軍將重達60斤的行李箱高高的舉過頭頂,拚命叫喊著。

“嚷什麼嚷?沒看見前麵交通堵塞呀!有本事你像含香公主一樣變成蝴蝶飛過去。”一位濃妝豔麗的女孩回過頭,翹起了不服輸的嘴巴,四濺的唾沫腥子噴了肖可軍一臉。

我忍不住的撲哧一笑,這女孩發牢騷還如此的幽默,難得。

等待!再等待!著急的等待!無可奈何的等待!

就是到達不了“彼岸”!

肖可軍好不容易的擠到我身旁,機靈的貼近我耳根竊竊私語小聲的嘀咕著什麼,露出了莫名其妙的傻笑。

“誌根,等會兒你緊跟著我,千萬別掉隊。”

不知肖可軍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我似懂非懂重重的點了點頭,欣慰的笑了。

“抓賊了!快抓賊呀!就是那個人偷了我的錢包。”肖可軍一陣怒吼扛起行李箱向前跑,瞬間過道裏的人群條件反射般的向兩邊倒去,全是人壓著人,一陣氣急敗壞的叫罵。

我被肖可軍突如其來的叫喊嚇懵了,似乎有點兒找不著北,然而一瞬間我恍然大悟,“娘的,小聰明刷的夠邪乎!”。

肖可軍在前麵披荊斬棘的開辟通道,我拖著行李包暢通無阻的瘋跑,直奔床鋪。

“就是你偷了我的錢包。”一口氣跑到床鋪的位置,肖可軍把行李箱使勁的扔到床鋪上,氣喘籲籲的衝著站在床鋪旁邊的一位娘們兒叫嚷著。

這時,我翻身上了床鋪躺著,喘著粗氣。

“有病呀!誰偷了你的錢包,鄉巴佬!”那娘們兒惱火的叫罵著。

“對不起!阿姨!我認錯人了……”肖可軍不停的作揖道歉,忍不住的偷笑。

那娘們兒不理睬,瘋狂的朝前擠,似乎要盡快逃離“案發現場”。

“哎!怎麼讓他跑了?”肖可軍站在人群裏裝模作樣的東張西望,摸了幾下腦袋自言自語。

突然,擁擠的人群愈加鬧哄哄的,叫罵聲陣陣。

“臭小子!夠陰的呀!”

“媽那個巴子,什麼德行!”

“鄉下進成的的土包子,小人得逞!”

“躺在床上聽一聽這些叫罵聲也挺爽的,是吧?”肖可軍抬起臭腳丫子蹬了蹬我的屁股。

我無語。

“誌根,你怎麼了?”肖可軍又蹬了蹬我的屁股,明顯加大了力度。

“可軍,把你那能發出聲音的家夥給我聽一聽?”我故意繞開話題,心情有點兒鬱悶。

“給,接著。”肖可軍起身掏出MP3扔給我。

我來回搗鼓了半天才打開了開關,然後又笨拙的帶上耳塞,那首蕩氣回腸的《流浪兄弟》歌聲就強烈的撞擊著我的聽覺神經。

背起我的行裝走在那老路上

為我的前途去流浪去尋找我的新夢想

遠方的山坡上一陣陣野花香

異鄉的山水雖然是好

可我更愛我的故鄉

哦流浪哦流浪

流浪的人兒天天在想

何時見到我的爹和娘

背起我的行裝走在那老路上

為我的前途去流浪去尋找我的新夢想

遠方的山坡上一陣陣野花香

異鄉的山水雖然是好

可我更愛我的故鄉

哦流浪哦流浪

流浪的人兒天天在想

何時見到我的爹和娘

一步步的向前走

今夜歸宿在何處

不回頭的向前走我的夢想在何處

一步步的向前走

今夜歸宿在何處

不回頭的向前走我的夢想在何處

一步步的往前走

今夜歸宿在何處

不回頭的往前走我的夢想在何處

一步步的往前走

今夜歸宿在何處

不回頭的往前走我的夢想在何處

望著車窗外疾速倒退一閃而過的景物,我的心裏落落的傷感。

真的離家鄉越來越遠了,真的開始流浪了。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也許旅客們都找到了棲居的愛巢。車廂裏的燈亮了,一下子是空前的安靜,有點兒可怕。

我側身躺在床鋪上,困意濃濃,但無法進入夢鄉。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家裏的老爹、妹妹,想起了去深圳能掙到學費嗎?我隻感覺腦袋快要爆炸了,我已是淚流滿麵。

“誌根,起來了,吃晚飯了。”肖可軍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迷迷瞪瞪的起身,磨磨蹭蹭的拿出遠行時妹妹趕在天亮之前煮的一大包熟雞蛋扔給肖可軍。

“你吃吧!我不想吃。”說完,我又一下子躺在床上。

“你吃點吧,還有十幾個小時才到深圳了。”肖可軍不停的推著我身體。

“我真的不想吃,不餓。”我捋起不知曾經被多少男女混睡的散發出男女混合的怪怪兒味道的破被子蒙住了頭,拚命的往被窩裏鑽。

聽著肖可軍那狼吞虎咽的猶如吃豬食一樣的吧唧聲音,我忍不住的想笑,但是笑不出來,淚水又滑落了出來。

突然,肖可軍感覺腳下傳來陣陣涼意,迫不及待的伸手摸了摸,被子卻濕了一大片,怪哉!

“誌根,你是不是來月經了?”肖可軍使勁的拍打著我的屁股。

“你才來月經了。”我掀開被子,破涕為笑,淚水還在流淌。

“誌根,你咋哭了?”肖可軍嘴裏憋著滿嘴無法下咽的雞蛋,臉上一下子布滿了烏雲,淚水藏在眼睛裏打著旋兒。

我無語,揚起手摸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往被子上擦了擦。

“你一個大男生有什麼好哭的?不就是去打工嘛,又不是不回來了?”肖可軍的淚水就“啪啪”的掉了下來。

我猶如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裏,心涼的透頂。

肖可軍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爸媽,淚水強忍不住無聲的滑落。

“現在他媽的誰也不許哭,誰再哭就是烏龜王八。”我衝著肖可軍一陣猛吼,然後倒頭就睡,強忍著不讓淚水滲出來。

“我才不像你像個女生似的,老子化傷心為食欲。”肖可軍捋起袖子擦著淚水,不停的往嘴裏塞還帶著一小塊雞蛋殼的熟雞蛋,混合著流到嘴角的淚水一起拚命的往肚子裏咽。

……

零晨兩點鍾,睡的迷迷糊糊的我被車廂裏一陣急促的叫喊聲吵醒了。

“可軍,出什麼事了?”我起身擁了擁出神張望著的肖可軍。

“看到廁所那邊站著的一個小女孩嗎?聽說被一個男的*了。”肖可軍貼近我耳根小聲的說,指了指廁所的方向。

“那男的了?”我的臉色一下子變的沉重了。

“被乘警帶走了。”肖可軍的心情變的有些低落。

若隱若現的燈光,照耀著一個小女孩孤獨的身影,在傷心的抹著淚花兒。

她的心到底有多痛?

她要承受多大壓力?

昏黃的燈光,映照著一顆心碎的心,映照著一顆似狼心的心。

我的心如寒冰。

我再也無法入眠。

這就是社會現實的本性!複雜的本性!殘酷的本性!不可捉摸的本性!

汽笛一聲“肝已裂”,從此“漂泊了”!

火車!向南!向南!

“可軍,吃飯了。”

肖奶奶輕輕的推開了臥室的門。

臥室裏一片狼藉,肖可軍不翼而飛。寫字桌上墨水瓶壓著的一張薄薄的信紙隨著輕風的吹拂不停的搖擺,可是怎麼搖擺,始終飛不起來。

肖奶奶一陣驚慌不安,偶然間發現了那張信紙快步走到寫字桌前,挪開墨水瓶,拿起信紙仔細的端詳著。

肖奶奶一下子變的臉色刷白,一頭栽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被手絆倒的墨水瓶砸在了地上,支離破碎,“嘩嘩”的黑色墨汁流了出來。

“振華,你快來鎮醫院,媽正在搶救了。”肖爺爺掛斷了醫院值班室裏的電話,已是老淚縱橫,那張珍貴的信紙在那隻老樹皮似的關節發白的手裏捏的更緊。

聽見電話裏父親帶著哭腔的沙啞聲音,肖振華一陣心急火燎。

一輛嶄新的“皇冠”轎車飛奔在公路上。

“皇冠”一個急刹車停在了鎮醫院大門口,一位約四十多歲的男子敏捷的下了車,車門還沒有關好,男子就衝進了醫院裏,左拐,一頭紮進了搶救室裏。

“媽……媽”肖振華一下子撲倒在病床前。

肖奶奶安靜的躺在病床上,已經蘇醒過來,爬滿皺紋的臉猶如白紙一樣蒼白無血色,眼角一顆顆淚珠流出來的頻率和點滴“滴嗒”的速度一樣飛快。

“媽,你到底咋了?”

肖振華握住了那隻曾經抱著自己長大,又抱著肖可軍長大,如今長滿老繭冰冷的手。

“肖振華,你還我孫子?”肖奶奶惱火的掙脫掉握住了她的手,淚水潮水般的湧了出來。

肖振華隻感覺腦袋裏“嗡”的一聲,身體劇烈的顫抖著,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振華,可軍他……”肖爺爺已是泣不成聲。

肖振華心痛的望著蹲在牆角的肖爺爺,一把抓過那隻顫抖的手捏著的信紙。

爺爺!奶奶!我去深圳打工了。

爸!媽!也許在家裏我對你們來說是不存在的,也許在世界上我是多餘的,也許我走了,你們就更省心了。

爺爺!奶奶!兩個月後我回來看你們。

肖可軍親筆

XX年XX月XX日

信紙上還殘留著一滴滴被風幹的淚痕。

“兔崽子!出去吃點苦也好,也嚐一嚐他老子掙錢是什麼滋味。”那張珍貴的信紙在肖振華使勁的搓揉下變成了紙球,成斜線式的被扔進了垃圾桶裏。

“刷”的一下子,肖振華的淚水奪眶而出。

窗外,一陣微風吹過,一片殘缺的樹葉在半空中沒有方向的飄蕩。

猶如肖振華那顆不安內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