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廳堂一搭沒一搭拉話的大人們,雖然嘴上不停,可是耳朵都支棱著,希望能聽到兩個主角說話的聲音,哪怕表示同意或喜悅的隻言片語,但是始終都沒有聽到。蛋娃媽就有些坐不住了,心裏犯嘀咕,很是忐忑,雖然是照規程走個過場,但人家女子不接見麵禮,也是懸在心裏的石頭,不踏實。她頻頻朝裏屋的門口掃視,焦急的神色寫在臉上。在座的人和她差不多是一樣的心情,不知道兩位新人是不是象大家希望看到的那樣,在互訴愛慕,增進了解和感情;但是半天了都聽不到動靜,這就叫他們感到不安了。蛋娃媽定了定神,環視了一圈,扭頭向裏屋門口喊道:“蛋娃!”“噢……”黑蛋娃偏著腦袋從門口伸了出來,答應道。“成了嗎?”“嗯……成了。”黑蛋娃愣了半天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她在問他對象接上見麵禮了沒有。一聽到兒子辦妥了好事,老太太的臉上立馬像春風拂過,臉上的皺紋裏都流溢著喜悅,談話的聲調又高了許多,開始大聲地稱呼真老漢親家長親家短,顯得熱絡而熱烈;很顯然,在黑老太的眼裏這門親事已是鐵板上釘釘了。她頻繁地和自己的男人黑主任交換眼神,給喜慶的談話增加燃料,言談舉止裏流溢著一種抑製拘勒的、富人家常有的那種無所不能的氣勢。這使黑主任夫婦在這場應景談親中象是在彈雙簧。楊媒人不得不適時地截斷這兩位喜不自禁喧賓奪主的夫婦的話頭,趕緊向真老漢提一個熟悉的問題,希望這位主人能夠積極主動承攬應有的權力。但是這位木訥寡言的老頭根本就說上兩句,有前言沒後語,有時前言不搭後語,說著說著,自己也就不說了,隻要黑主任夫婦有誰插那麼一句話,他就再也接不上話茬了。這樣就又開始了黑主任夫婦的雙簧,楊媒人再也無計可施,隻有順其自然,沒有再截斷主任夫婦滔滔不絕的聲音。但是充當舵手的楊媒人沒有給黑主任夫婦太多展示口才的時間,他察言觀色,等火候一到,就趕緊因勢利導,把話題引到下一個規程的軌道上,提出建議,作出籌劃;實際上,他隻是把私底下商定好的聘金、陪嫁等事項,擺在桌麵上再明確一遍,打開窗戶說亮話,讓雙方當事人明確表態,以便敲定下一步的行事計劃。楊媒人做事細致幹練的勁頭找到了舞台,甚至那些無關宏旨的細枝末節,他都一一點撥了一遍,像男方給女方購買服飾、首飾、化妝品什麼的,他都關照到了;就連男方給女方購置嫁妝方麵的大度品質和紳士風度,他都說道出了與眾不同的新意。顯然他不遺餘力的給男方支招就是為了取悅小鎮美女,達成黑家的心願。楊媒人真是事無巨細,麵麵俱到,安排得井井有條,不愧是一個出色的“古瓦西”。連在官場善於計算的黑主任都對他的協調能力也刮目相看,讚不絕口。黑老太更是異乎尋常地對這個口吐蓮花的月下老讚賞不已,熱烈地邀請他來家做客,品嚐她的拿手好菜。黑主任對平時摳摳搜搜的老伴,一夜之間變得如此大方,深感驚訝。看來讓一個小氣摳門的女人變得闊綽起來的辦法不是沒有,給兒子辦婚禮就能讓她出手闊綽,在她看來這是在檢驗母親的勝利成果;體麵的婚禮,不光是給兒子辦的,這也是自己風光的好機會,就像重溫多年前自己那美好的時光,讓自己的作品美麗綻放,自己也會光榮煥發,這是怎樣一種快事啊!楊媒人走在路上笑顏逐開,逢人點頭哈腰,籍以提醒人們對他應有的尊重和重視。的確,人們對他的鐵嘴銅牙,有了進一步的見識,對他的巧妙手腕也是刮目相看。楊媒人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豪情,他有理由向人們炫耀自己的榮耀,並且有資格誇耀自己無與倫比的口才。因為,是他促成了真黑這門親事,是他說成了在別人看來不可能的婚事,是他讓黑旦娃這個癩蛤蟆吃上了真家的天鵝肉,是他讓這朵鮮花插在了黑家的牛糞上。他的豪情和榮耀將會在小鎮美女的婚禮上發揚光大,灼灼生輝。楊媒人對這指日可待的榮耀激動不已,他將親自見證這個世紀末葉,小鎮上最輝煌、風光的婚禮。為此,他充滿期待。他頻繁地穿梭於真黑兩家的門廳,穿針引線,傳達意思,統合意見,按規程有條不紊地進行禮俗活動,非常出色地履行媒人的使命。就像是給自己的兒子辦婚事,楊媒人盡心盡責,心裏充滿了激情。那些在真家失利的蹩腳媒人,隻有在心裏大罵真家父女的唯利是圖,對真家的愚蠢抉擇嗤之以鼻,對真家的不幸遭遇表示出新的冷漠。沮喪的結果令這些蹩腳的媒人,在當事人麵前顏麵掃盡,灰頭土臉。他們責怪荒誕的世風,責怪窳敗的風俗,責怪真家有眼無珠;他們對楊媒人的成功妒火中燒,對這個意氣揚揚的家夥吹毛求疵,貶斥詆毀。他們非議忿忿,認為這個跳梁小醜隻不過是瞎貓碰了個死耗子,沒什麼了不起的。他們從這些掩耳盜鈴式的安慰中得到了些許精神補償,這使他們糟糕的心情得以宣泄,並從中找到了他們並不比楊媒人低劣多少的依據。但是這種酸葡萄心理隻能叫他們徒生鬱悶,絲毫影響不到楊媒人意氣揚揚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