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牽絲戲(2 / 3)

也多虧是慈懿,若是她自己,那些伎倆,那些折磨,她不一定挺得過去。

雪青抬起手靜靜地撫上左邊臉頰上細碎的疤痕,不用看也知道,那細瓷般白淨的麵頰上,是上好的瓷器才能碎裂出來的深深裂紋。

她還記得二十年前那一日,先帝坐在慈懿的床榻上笑得無盡風流,揚揚手對她說,“雪青,雪青,青山原不老,隻為雪白頭,好名字,配的起你這通身的清麗,抬起頭來。”

彼時的她,一雙大眼,眸若點漆,臉頰當真如細瓷般光滑,一身青衣點翠,袖口是連綿不絕的雪山,那是與後宮眾人不同的一種氣質,是一眼望去便沁入骨髓的清涼,像極炎炎夏日裏一口清甜的薄荷水,她抬起頭,先帝就在她對麵,近在咫尺,她能清楚地看到對麵那個中年帝王眸中閱盡千帆之後久違難得的驚豔。

他看著她,仿佛身邊的慈懿都成了擺設,他就那麼定定地看著她,年輕的臉龐,年輕的身體,這是深宮大院裏難得的一抹新鮮色彩,他知道,這個女子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也不在這後宮高牆,這個女子的眼神太過平靜,如琉璃一般流光溢彩,卻也通透易碎,這女子眼中有他在朝堂之上所沒見過的奇幻萬千,他說,“雪青,朕要你。”

是的,當時的先帝沒有說什麼“以冊入室”,沒說什麼“三書六禮”,甚至都不像平常人家男子對女子所說喜歡,隻是一個“朕要你”便足以讓身旁的慈懿一下子麵如死灰。

而當時的她是怎麼樣回絕的呢,當時的她嘴角含著譏誚,挑著眉毛問先帝,“陛下要奴婢,是喜歡奴婢的什麼呢?陛下不過初見奴婢一麵,便斷定要了奴婢,不需三思麼?”

“君無戲言,”先帝從床榻上下來,隻一邁步到她近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滿眼的果決堅定,“朕喜歡你,看見你這樣子,朕就打心底裏喜歡得緊。”

她向後退開,眉眼間譏誚更深,“陛下所謂的喜歡,不過是喜歡奴婢的這周身皮相罷了,陛下休言什麼心底氣質,一見鍾情也不過是鍾了容貌!”

那時的她淩厲得像個小刺蝟,眼眸銳利,心思也單純,那時的她當真是毫無畏懼,一把拔下發上桃木簪子將左邊臉頰劃得鮮血淋漓,桃木簪上血珠紅,她揚著尖尖的下巴滿臉傲氣,“陛下乃一國之君,予奪予殺都是您說了算,可是在後宮中人眼中,陛下不僅是一國之君,更是各宮妃嬪們的夫君,試問,有哪個做妻子的願意看著自己的夫君在床榻之畔隨意指人為妾呢?陛下今日在懿貴人這邊要了雪青,明日再在哪個娘娘宮裏要上幾個,豈不糊塗!”

話說及此雙膝跪地,“陛下,皇後母儀天下,宓妃風華絕代,莊妃可敬可愛,懿貴人貌美如花,陛下有此四人已是豔福長享,雪青資質魯鈍,隻盼能時時伺候懿貴人做個盡心盡力的宮女便罷,萬萬不求半分雨露恩澤。”

她還記得那段時間她臉上橫七豎八的疤痕時常嚇壞人,她也連著好幾日不肯照鏡子,慈懿每每見她,眼中都有愧疚,還說過什麼“雖然當著外人我們是主仆,但是在我心裏一直把你當親姐妹”之類的話,她也不過一笑置之,常有禦醫送來祛除疤痕的藥物,說是會光潔如新容貌更勝從前,可是她都閉門謝絕了,舍了半麵容貌,得了一世安穩,這買賣值。

“江翎那孩子啊,也不知道讓哀家省省心,聽說前幾日寵幸了個宮女,若是個平頭整臉的老實丫頭便也罷了,哀家聽說啊,這丫頭尖嘴猴腮,又慣會那些坊間戲子的小把戲,哼,朕是什麼小妖精都能在這後宮裏作起風浪來。”慈懿太後轉過身冷哼著,將暖盅放了,從手腕上褪下一串紅瑪瑙的珠子來,握在手裏也不曉得是念佛還是如何地一下一下撥弄著上麵圓潤的瑪瑙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