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門應聲而開,春蟬衝了進去。屋內,一片漆黑,床上,一團黑影正縮在床尾,瑟瑟發抖。

“姑姑?”春蟬放下油燈,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撩起床幔。瑤環穿著褻衣,散著發,抱著雙臂,曲著腿,把頭埋進腿中間,瑟縮成一團,不停地發著抖。

“姑姑,別怕,是我,春蟬。”春蟬的手剛撫上瑤環的胳膊,瑤環似被拋上岸的魚,開始死命的掙紮,她揮舞著雙手尖叫到:“不要!走開!別碰我!走開!”指甲劃過春蟬的手背,拉出一道血印來。

“啊!”春蟬猝不及防,刺痛從手上傳來。

“小心!春蟬,你姑姑不大對勁!”馬公顯看著異常的瑤環,把春蟬拉到身後。

“可是、可是……”顧不得手上的疼痛,春蟬擔心的看著床上瑟瑟發抖的瑤環。

瑤環此時雙眼瞪得大大的,眼神散亂,沒有焦點。雙手緊緊抱著胳膊,一個勁的搖著頭,口中翻來覆去的喃喃自語道:“別碰我!別碰我!”

馬公顯跪伏著,小心翼翼地靠近瑤環,用溫柔的聲音哄孩子似的呼喚著瑤環:“瑤環,瑤環,是我,馬公顯,別怕,我不會對你怎樣,天冷,我隻想給你披一件衣裳。來,乖!”

一邊誘哄著一邊靠上前去,將要碰到瑤環時,馬公顯忽然抓起被子,一把將瑤環裹住。果不其然,瑤環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在馬公顯的懷裏拚命地扭曲著、掙紮著,試圖掙脫身上的束縛。

“瑤環,瑤環,是我,公顯!別怕,別怕,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全都過去了……”

聶瑤環掙紮時力道非常大,馬公顯差點都鉗製不住她,拚勁全力的緊摟不放,片刻後,瑤環漸漸沒了氣力,慢慢地,停止了掙紮。

不再扭動的瑤環,渾身是汗,被汗水****的頭發黏在臉頰上,臉色蒼白,嘴唇哆嗦著,淚水止不住的從失神的眼中淌落下來。

從沒見過瑤環如此狼狽、如此的無助,馬公顯此時又驚又怒,心中早已百轉千回。春蟬站在一旁,捂著嘴,嗚咽地哭泣著。

抱著瑤環,馬公顯猛然間有些無措,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他求助似的望向春蟬。春蟬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奔出房去。一陣風吹過,吹滅了油燈。

黑暗如潮水般將馬公顯和瑤環淹沒,黑暗似乎撫慰了瑤環緊張的神經。馬公顯感到,瑤環僵硬的身體漸漸軟下來,脫力般的倚著馬公顯,頭抵靠在馬公顯的胸口,一動不動,胸口衣襟處,被淚水浸濕,透著股涼意。

春蟬端著盤熱水走了進來,她摸索著想要點亮油燈。馬公顯出聲製止道:“別點燈,她怕亮光!”春蟬頓了頓,沒有點亮油燈。

絞了塊熱帕子,遞給馬公顯:“替姑姑擦擦吧。”馬公顯一隻手環著瑤環,另一隻手接過帕子,輕輕地擦拭著瑤環臉上的淚水和汗水。

溫暖的帕子捂在臉上,很舒服,緊張的神經放鬆下來。瑤環眼一閉,靠著馬公顯昏睡了過去。春蟬拿過帕子,重新絞了絞,爬上床,掀開裹著瑤環的被子,伸進瑤環的褻衣內,輕輕地替她擦拭著,動作輕巧又熟練。

擦好身子,春蟬輕輕說了聲“好了!”自春蟬爬上床時就閉著眼的馬公顯這才睜開眼睛。

“馬先生,勞煩您照看會姑姑,我去給她煎藥。”

“春蟬,你……”有許多的疑問縈繞心頭,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馬先生,今天先這樣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春蟬端著水盆走了出去,門被踢壞了,但春蟬依然將門輕輕的掩上。

馬公顯摟著瑤環,呆呆地坐在床上。生平第一次,馬公顯有了一種無力感,心裏空蕩蕩的,象是有什麼東西被人從胸口拿走了。

他下意識地摟緊了懷中的瑤環,拉過被子,重新將瑤環裹緊抱住。瑤環,你到底是什麼人?又曾經遇到過什麼可怕的事情,竟然讓你夢魘成這般模樣?看春蟬的模樣,顯然瑤環不是第一次這個樣子,難得以前,瑤環經常被夢魘侵擾麼?

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接二連三地湧上心頭,堵的馬公顯心裏悶悶的。馬公顯向後挪了挪身子,靠著床架上,瑤環因為他的輕輕移動,發出不滿的呢喃。輕輕撫摸著瑤環散亂的長發,輕拍著瑤環的脊背,感覺象是在哄那小小嬰孩。

春蟬來到廚房,撥燃起埋在爐灶裏的火,從櫥櫃深處找出一包藥,倒進煎藥的瓦罐裏。爐火跳躍著,火光映在春蟬的臉上,一閃一閃的。春蟬愣愣地看著爐火,麵無表情。秋夜涼意已起,陣風吹過,春蟬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忽地,她將頭埋進屈起的膝蓋上,發出了壓抑的嗚咽聲,肩膀微微地抖動著。

大黑狗蹲在她的身邊,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舔春蟬被劃出血痕的手背,似安慰似悲戚的發出嗚嗚的聲音。

春蟬抱著大黑的脖子,默默地,仍淚水在臉頰上滾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