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樹立威信(1 / 3)

我坐在馬車裏微閉著雙眼打盹,耳邊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聽見外邊的車夫抱怨了一聲晦氣。這春雨連綿了好些時日,都說春雨貴如油,耕種的農夫們自是高興,卻苦了行走在路上的旅人。

月初就收到父親讓我和娘親回府的家書,收拾整頓下來,臨近家門,三月已經接近尾聲。從來不知道青州竟然這麼大,從邊城青城驛到州府,要花去這麼長時間。挑開車簾,看著長長的青石板街道,以及兩邊玲琅滿目的商鋪,心情十分複雜。十年了,從三歲染病被送往青埡寺療養到如今,已時隔十年之久。

時辰尚早,馬車軲轆軲轆的聲音,回響在半空中,有些突兀,最終停在了一座高大的府邸前,我被九月牽下馬車,抬眼便看見朱漆門上方的燙金體秦府兩個大字。

門是關著的,門縫間有嫋嫋婷婷的煙透出來。來接我們的福伯有些尷尬地看著我和娘親,進城的時候,就安排了小廝回府通傳,府裏人不可能不知道我們是在這個點到達。

我示意福伯去敲門,他前腳剛剛踏上台階,門就打開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道士做法的祭台,以及燃燒著的三炷香。旁邊站著一個衣著華貴,妝容精致的女人,福伯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道:“三夫人,這麼早,是出什麼事了?”

那女子用餘光掃過我和娘親道,“聽說有人在途中招惹了不幹淨的東西,府上特地請了大師來作法,剛剛算過了,今日進府,會衝撞到大小姐,她是燕侯府未來的世子妃,我們可擔待不起。阿福,大夫人交代了,讓你帶著她們先去客棧住上個三五日,去了不詳之氣再由側門入府。”

“咳咳咳!”娘親顯是受了刺激,劇烈的咳嗽聲,壓抑不住。李麽麽一邊幫她順氣一邊柔聲地喚著小姐。聽說娘親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自書香門第,因家道中落下嫁給父親為妾,在府中沒少受排擠。她為人心性高傲,不屑像她們那樣虛與委蛇,才導致父親誤會,最後遭人算計。我知她心中有怨恨,過去扶著她向馬車走去,一邊安撫道,“娘親不必介懷。”話音未落,娘便軟到在我懷裏。我聽見身後有人輕笑一聲道,“十年不見妹妹,竟柔弱至斯,你可要多加保重才是。”嘲弄之意十分明顯。

我眼裏噙滿了淚水,看著那朱漆大門被緩緩關上,叫了一聲“福伯。”

福伯慈祥看著我道,“五小姐不用擔心,老身會安頓好你和夫人的。”

客棧房裏,我的貼身丫鬟九月掩飾不住憤懣道,“太欺負人了。”

我端起茶杯,問她,“夫人那邊一切可好。”

她點了點頭,說,“小姐,難為你還笑的出來。靜師傅一向都誇讚你聰明,今天受了這等侮辱,你怎麼不反擊?居然還沒出息地哭鼻子,你以前淘氣的時候,可沒這麼脆弱。”

“九月覺得福伯這個人怎麼樣?”我答非所問,她和我一道長大,我本性如何,她自是沒有說錯。師傅常形容我說靜如處子動若瘋兔,她是青埡寺的主持,說是帶發修行,實際上是隱居。想必她也出身不凡,看青埡寺吃穿用度及師傅日常行事便知道。三夫人嘲笑我懦弱無能,實際上是表演給旁人看的。她可能以為將我和娘親趕到那偏僻之地生活那麼久,惡劣的環境下養不出什麼大家閨秀,殊不知最讓師傅誇讚的就是我懂得示弱。我知道今日的下馬威還有一個意圖,是想探探我的斤兩,估計這會正繪聲繪色跟府裏人講我是空有其表的草包。不過讓我不明白的是,父親對於這件事的態度如何?聽李麽麽說他曾經還是很愛我娘親的,她是娘親的陪嫁丫鬟,應該不會說謊。是有多大的誤會,十年的時間都未能消磨掉,看來要好好查一查了。

“他,倒是很照顧小姐和夫人。看這客棧的規格,便知他不願委屈我們。”九月很認真地想了想道。“其實一路上,因為夫人染病,行程拖慢了,眾人都頗有怨言,唯獨他沒有,盡心盡力地為小姐和夫人鞍前馬後地打點。”

“那就對了,我的眼淚不會白流的。早料到她們會折騰點事情出來,來個下馬威,我示弱是為了讓福伯站到我們這邊來。他跟著父親那麼多年,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半數會經他的手,隻有得到他的幫助,才能知己知彼。時辰差不多了,你去把福伯叫來,我保證三日後,父親會親自來迎我們回府。”

福伯是父親的親信,他的態度,基本代表了父親的意思,三夫人她們聯手施計不讓我們回府的事情,父親沒有道理袖手旁觀的,唯一的解釋就是家裏出事了。果然福伯那邊已經得到消息,他走後不久,父親在染坊摔了一跤,被絆倒的染缸碎片劃傷了腿,一直在別院靜養。前幾日傳回府的消息,想必大夫人根本沒有傳給父親,他隻收到了娘親染病的消息,多半以為我們還在路上耽擱著。而且父親在青州城的幾家酒樓因為持續虧損,股東和下人們都在鬧著要拆分。

我知道父親是靠著茶葉和絲綢在這大原朝西南邊境之地起家的,苦心經營多年才成為如今享譽四方的西南富商。酒樓生意他之前從未涉及,一是因為先帝久經戰亂才平了大原朝的內憂外患,新帝繼位很長一段時間,大原人民都處於休養生息階段。新帝也通過各種手段勵精圖治,包括重農抑商的政策出台,數十年經營才有了今天的繁盛局麵。福伯說父親是在三年前謀劃進軍酒樓生意的,那時皇帝已經在逐步解禁商業貿易的種種限製,青州地處西南交通樞紐,理論上父親的決定是沒有錯的。

我向福伯細細打聽了前後經過,跟我想的差不多,父親因為不熟悉,挑選了一個他信任的人,先去學習酒樓生意的經營管理,一年前靠著股東關係,拿下了城中四個方位最好的位置,籌備了青州城四家頗具規模的酒樓,但是一直虧損至今。股東中也有燕侯府中之人,且分位不低,父親為這事已經焦頭爛額好幾日了。這青州之地都是燕侯劉旭的封地,管理人員不禁拿不出方案解決目前困局,還條條款款地細細羅列了虧損的必然原因,父親自然是交代不了。

我跟福伯說問題是出在管理這幾家酒樓的霍七身上。

他馬上搖頭說“不可能,他是父親拜了把子的兄弟,這麼多年風裏來雨裏去的都沒有過半分不是的說辭”。

我微微笑道,“福伯,人是會變的,聽李麽麽說年輕時候的你,很喜歡梔子熏香,你看你現在連香囊都不用了。”

福伯定定地看了我一會說,“五小姐模樣承襲了夫人的十足美貌,但是性子神采卻十分像老爺。這件事,小姐怎麼看?”

終於肯幫我了。我在心底想。轉去書桌那邊,提筆寫下了幾行字,遞給福伯說,“我知道福伯和青州府尹的師爺有點交情,為避免錯怪好人,還是要仔細查一下才行。我要這些東西的前五年的情況記載。”

“私塾數量,米糧價格,耕地麵積和交易價格,以及古玩字畫青石金玉等收藏品的行情。”福伯輕輕念出紙上的字,先是微微皺了皺眉,隨之又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立即轉身準備離去。

“等等。我叫住了他,大姐不日將嫁去燕侯府,這是父親籌謀已久的事情,不能毀在霍七手裏。要想穩住目前局麵,首要是降低霍七在一幹人中的影響力,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小姐果然聰明。看來老爺當初不顧危險將你們送到青埡寺是對的。”隨後恭敬地向我行了一個大禮,出去了。

九月進來,問“福伯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接過她手中的枇杷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件事另有隱情。你想,在大娘她們看來,我們是被送去偏遠地方受苦了。可是這麼多年,我畢竟平安長大了不是?”師傅說過,當初我根本就不是生病,而是身中奇毒,娘親至今看到桂花糕都會情緒失控,李麽麽掩飾說是因為哥哥最喜歡吃桂花糕。可見毒是下在哥哥最喜歡的食物中,這個人一定是秦府中人。我爹那麼聰明,這麼多年了,不可能沒有查出下毒的人是誰,之所以臨到大姐出嫁才接我們回府,證明那個下毒的人還在府中,並且不能動他。他謀劃了這麼多年,想走仕途,獲得權利,說不定也與這個人有關。大姐出嫁,我爹出任青州州城驛官,酒樓在這個時候出事,偏偏牽扯了燕侯府中人,這一切肯定不簡單。

“那這茶,還給不給夫人喝?”九月也感覺到了事情的複雜,眼神中有疑慮。

娘親生病是因為我在她的安神茶裏加了點東西,為了防止娘親帶著怨恨回府生事,成為眾矢之的。敵在暗我在明,在我沒有摸清楚情況之前,不能讓她冒任何風險。所以這茶,她還得喝幾日。我對九月莞爾一笑道,“走,給娘親送茶去,順便帶上李麽麽出去逛逛青州州府。”

“為什麼要帶上她,她老是嘮叨這不對那不對的?”

“因為我有些事要向她求證。”

我帶著九月在青州城中海吃海喝海玩了五天,第五天傍晚,我們剛剛在天香樓坐下要了酒菜,福伯帶人找來了,比我預想中晚了兩天。

“小姐,找了你半天,原來你在這裏。老爺讓我來請你回府。”

“這麼說娘親她們已經被接回去了?”

“是,老爺帶著大夫人她們親自來迎接的,這次你替府上化去那麼大的危機,是大功臣,回府自然是要走正門的。”福伯知道我的意思,不等我開口,便把所有的答案都給我了。

最初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不動聲色起身跟著福伯下樓,跟掌櫃地招呼道,“把我們剛剛點的菜,都打包送到秦府。”

掌櫃抬頭一看見福伯,一張老臉立馬笑成了菊花,湊過來對福伯點頭哈腰道:“福總管來了?”

看來整件事是由福伯出麵解決的,父親是有意讓他接手酒樓的生意,不知霍七他是怎麼處置的。福伯看掌櫃的越過我跟他獻殷勤,麵露尷尬,咳了兩聲,期待掌櫃的能從我剛才的話裏猜出我的身份。能讓他把菜打包到秦府的人,分位自然不會低,這點眼色都沒有,該換人了。

“雲掌櫃,這是五小姐,剛從青城驛回來,是晌午老爺親自去客棧迎回府的七夫人之女。”福伯的臉色已然有些難看了,他肯定知道我這幾日流連於各大酒樓的意圖。

不等雲掌櫃反應,我直接走了出去,經此一鬧,估計送回府的食物,必定是精心烹製的,也看不出問題所在。沒有理會福伯想幫雲掌櫃遮掩的意圖,隻是輕輕提醒了一句,“福伯,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他驚訝地看了我一眼,有遮掩不去的深意,或許在他看來,我一個小女娃有這樣的雷霆手段,還是多少有點可怕的。我提醒他該換人了,也是想試探他,他這反應證明霍七的事情還沒有擺平,父親這麼著急接我們回府,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回府後我讓九月去打探消息,這丫頭常年累月待在我身邊,各種鬼機靈是學了個十足,不一會兒回來就繪聲繪色地跟我講了整件事的經過。父親讓福伯把所有人集中起來,問哪些人要走?霍七的幾個親信馬上站出來說要走,福伯直接授意帳房將工錢結給他,並且立馬讓人替換了他的崗位。一個人是這樣,兩個人是這樣,三個人還是這樣,人群中的人開始遲疑了。父親笑了,指了指旁邊站著的一群人道,他們都是北邊春汛澇災的災民,逃難至青州城,家裏人都等著米下鍋。我給他們開的工價是各位的一半,今天在這裏的人,都跟著我秦嶽明一年之久,我是個重情義的人,願意留下來的人,工錢漲兩成。這酒樓的生意,我會一直做下去,並且會把它做好做大做強,讓它像我們秦氏布莊和茶莊一樣揚名天下。各位都知道,霍總管是我親自送出去學成歸來委以重任的人,現在讓他帶著大家一起做事,就是給你們機會向他學習,秦氏酒樓揚名天下任重道遠,秦某需要得到各位的鼎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