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頂青銅獠牙麵具就在她的手邊,在孟青夏偏過頭的那一刹那,她是清楚地看到了禮容眼中的擔憂和慌張失措,盡管他如今,已是個高大英挺的男人,但那張成熟深邃的麵容上,卻在這一瞬間,仍舊有那初見時,少年的青澀和難以掩飾的情緒。
孟青夏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張俊美的麵容……是了,這是一張令多少女人都自愧不如的麵容,此時此刻,唯有擔憂和無措,沒有暴戾,也沒有殘酷,可這張俊美得仿佛毫無瑕疵的俊容之上,卻有一道可怖的疤痕,漫延了大半張臉,可怖而嚇人……
“禮容……”喉嚨沙啞,孟青夏說出了口,幾乎都被自己的聲音給嚇到了。
而麵前的禮容也是微微一怔,似乎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此刻的麵具,仍在手邊,不曾戴上,他立即欲探手將那麵具戴上,但卻自孟青夏的眼中,看到了驚愕,看到了憐憫……唯獨沒有恐懼……
頓了頓,禮容落在那頂麵具上的手指關節是忽然一緊,緊接著,便又慢慢地鬆了開來,他終究還是沒有戴上那頂幾乎與他形影不離的麵具,幾乎是苦笑,禮容輕輕地牽扯了嘴角,這個昔日傲慢而又驕傲的少年,此刻卻是自嘲:“你不害怕?”
孟青夏茫然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她的意識尚有些混沌,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清醒的,還是隻是在夢裏,她下意識地抬起了手,欲觸碰那橫了大半張俊臉的可怖疤痕……
孟青夏的動作,讓禮容血紅的赤眸驟然間收縮,他的身形也是忽然一僵,要閃避開來,但末了,他竟隻是僵在了那,任由孟青夏的手,觸碰了上來……
那傷疤是不平的,孟青夏的指尖甚至都能感受到,當初這傷口有多深:“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禮容頓了一頓,嘴角驀然一揚……他該告訴她嗎,他是如何卑躬屈膝,而又肮髒地爬上如今這個位置的?就像那些侍奉著甕姬的男奴一樣,從前的他,也是這麼從一無所有,到取代王兄胥重,坐到今天這個位置的。
甕姬看中的是他的皮囊,卻也嫉恨這皮囊,他為討好她,為表那衷心,親手成就了自己如今這幅模樣……他要強大的,要讓她刮目相看的,可他卻是,依靠著這種辦法……從一個被舍棄的棋子,流落在外的質子,卑微的奴隸,成為現在這個模樣的……她若知道了,可會嫌他肮髒……可會,感到惡心?
半晌,禮容卻也隻是自嘲,轉移了話題:“難道你不好奇,如今岷山國與夏族交戰,戰況如何?”
禮容如此說了,孟青夏方才渾身一顫,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她的手,也自禮容麵上滑落,禮容隻覺得麵上的溫度忽然一涼,終究,他還是苦笑地牽扯了嘴角,看著神情複雜的她,淡淡道:“若是白起死了,你待如何?可會安心留在我這,讓我……保護你?”
他的聲音暗啞,是以這樣挑釁而又傲慢的口吻……說著這樣,字字都牽動著他心底那根筋的話語。
若是白起死了……
孟青夏隻覺得這幾個突然狠狠地刺激了她,僅僅是這樣一句話而已,還沒成現實,她的臉色就已經驀然蒼白:“我……必會恨你……欲你也同他一般,死了罷了,怎會留下,自取其辱?若你不死,我便會死……”
是了,眼下夏族和岷山國交戰,禮容便是這岷山國的主人,擄走蓮的,傷害蓮的,是他,都是他,若是白起死了……她又怎會盼著他好……
禮容頓了頓,大概也沒有料到孟青夏會這般說,他忽然笑了,比起那先前的自嘲與忍辱負重,倒有些像,有什麼東西,突然從心底碎裂開來……隨後又輕輕地變成了粉末,墜落了一地一般,然而那被壓得沉重得喘不過氣來的心口,卻突然因此,而鑽入了一抹空氣……有些疼,卻是這長久以來,第一抹空氣……
“你是這樣坦誠,連撒謊都不會……”禮容忽然笑了,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此刻,他反倒這般如釋重負地,笑了……
“禮容大人!”
正說話間,忽然有部下來報,那人可進入禮容身邊,可知必是禮容所信任的心腹,但那部下見了殿內的孟青夏,反倒突然有了些遲疑了……
孟青夏尚不知此人為何事如此急迫而來,禮容也知那人遲疑,卻仍是當著孟青夏的麵,甚至仍舊維持著剛在那般坐在孟青夏麵前,與孟青夏閑談的姿勢:“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說罷。”
那人見狀,倒也不敢再遲疑了,當即稟報道:“禮容大人,葛國鳳眠,違背盟約,背叛了甕姬大人。如今夏族勢大,甕姬大人隻怕要守不住了,節節敗退數裏,甕姬大人請您……立刻帶兵聽命……”
這岷山國,甕姬雖勢大,但禮容畢竟多年苦心經營,若是禮容聽命,帶兵從之,此戰誰勝誰敗,倒還尚是個懸念,但如今這岷山國,分明是其心不,甕姬傲慢,一貫對戰局太過自負,如今這般局勢,怕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