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會有和孔先生一樣的想法,並且認為這想法其實很人性,具有實踐意義。因為每當孔先生在酣暢淋漓地詮釋《論語》時,我總會發現大壯很深沉地趴在桌子上。趴著聽課未嚐不可,問題是大壯一趴就睡,雷打不動。大壯的書比其他人的要破損很多,而且很光滑,油光可鑒。不明就裏的會以為是大壯勤奮學習努力翻書的成就,但事實上是大壯鼻涕口水的成就。大壯睡姿優美,全身盡最大程度的舒展,趴在那象極了他家的烤乳豬。大壯睡覺時還有個鮮明特點,眼睛總是睜開,嘴巴張的很大,以便口水潺潺流淌,並且睡熟之後開始打鼾,聲音宛轉迂回,跟我師父彈琴的聲音有很大相似性。
孔先生講到“子在川上”的時候大壯不幸又沉沉睡著。這次孔先生實在忍無可忍,大喝一聲。我趕忙捅醒大壯。大壯忙不迭站起來,兩眼眨巴數下,然後用袖筒擦了擦嘴邊明晃晃未流盡的口水。
孔先生用戒尺敲了下大壯的桌子,怒目問道:王大壯,你知道聖人在川上說的什麼嗎?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光陰易逝如黃河奔流不回,說簡單點,好比你昨日吃的紅燒肉,吃下肚,又怎能吐出來。孔先生說到此處清了清嗓子,咳嗽兩下。我望望窗外,已經午時,想必孔先生是餓了。
孔先生說了半天料定大壯必會被自己一番深入淺出通俗易懂的哲理所打動,既而感動非常之下再送一副豬大腸也不是沒可能。不禁心下歡喜紅光浮麵,費力咽了口唾沫。但一回頭發現大壯再次進入睡眠狀態。
孔先生怒不可遏,大喝一聲:王大壯!
大壯忽然睜開眼,仿佛從沉思中醒來,緩緩舒了口氣,似乎有著難題終於解決的釋然和愉悅。大壯悠然對孔先生說:我在思考聖人說了什麼。或許是說,有船多好。
孔先生身體晃了幾下,扶住桌子才沒摔倒,看樣子幾乎虛脫,估計大壯他爹要多送幾副豬大腸給孔先生補補了。孔先生果然有失儒家風範,破口大罵:噫!天喪予!天喪予!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又覺把大壯痛打一頓不過癮,奉勸道:人而無儀,不死何為?最後總結:一言以蔽之,你還是回家殺豬去吧。
書院的山下有一處池塘,魚翔淺底,清澈可見。我和大壯常跑那到去釣蝦,或者躺草地上睡幾個時辰,直到夕陽西沉,流嵐滿天才攜手而歸。師父的音律課我們可以逃課,隻不過回去就要麵壁罰站。每次罰站大壯都體力不濟,這時他總會無比羨慕我可以站那麼久還如此挺拔。大壯說:你站的好直。
我說:直一點說明我們有誠意。
大壯說:直一點很累。我怎麼不能直一點?
我說:我蹲馬步可以直一點。
大壯說:我也要蹲馬步。又問:要蹲多久才可以直一點?
我說:你用你爹的殺豬刀把院裏的白楊都砍倒要用多長時間?
大壯有前車之鑒,不假思索道:那得兩年那麼久吧?
我說:你真聰明,是得那麼久.
大壯無語,以後再也沒說要練蹲馬步.